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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夜色里住着一个鬼（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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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春夜宴桃李园序》

孟秋时节。

黄昏里的建邺，暖黄的余晖照射在路边的河水中，波光粼粼。西边集市喧嚣渐缓，道路上多是小贩在收拾这自己的营生，动作快些的已经推着木板车走在回家的路上，不时和相遇的熟人打声招呼，偶尔停下脚步帮帮手，感叹着生意难做，脸上却大多还是深浅不一的笑。

一个瘦小少年逆着人流走在道路上，背着一个相当于他大半个身子的背篓，路上的摊贩好像都与他很熟悉，笑着打招呼，他也会咧咧嘴角，用含蓄的笑来回应。

大概半柱香，少年走到了建邺西边集市的尽头处，街道已经十分狭窄，抬头便能看到高耸的城墙巍峨屹立。少年走进左手边一座破败铺子，进门时小心翼翼的掀起昏黄竹帘，生怕弄坏了。

铺子空间逼仄，进门后不过三步便是一个三尺黄梨木柜台，隐约能看见一个人趴在上面，人影背后是一个九分格的药柜，药柜左边有一小门，贴有楹联“但愿世间人无病”、“何惜架上药生尘”，小门窄而高，店内本就昏暗，但少年是知道门上还有不容易让人看清的四字横批，“没钱别来”。

少年走到柜台前，吃力的将箩筐放到了地上，不急不缓的从里面拿出一样样东西放在柜台上。

这时，柜台后伙计模样的人才发现有客人来了，慢慢直起身子，打了个哈欠，然后一手撑住下巴，另一只手骨节分明的食指有节奏的敲击着台面，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位常客带来的药材。

“小九子，这次收获不错啊。”

少年一边继续忙碌自己的搬山事业，叹了口气，“余哥，你就别叫我小九子了，我可没姐姐嫁给你。”

“这不是学皇帝老爷嘛，你有姐姐我老余也看不上！”被少年喊作余哥的男人看着最后被放在柜台上的小罐子，猛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门，说到：“孙老头叫你等等，有事要让你做。”

自称老余的男人说完话，低头瞥了眼柜台下的抽屉，啐了一声，自顾自进了里屋。应该是银钱不够，得去倒翻家当了。

半柱香后，少年正把拿到手的碎银揣在兜里，药铺走进来一个矮小驼背老人，后面跟着一对身材“高大”的男女。老人走到少年身前，一手依旧负在身后，一手拍了拍少年肩膀，然后扭头说到：“这小子会带你们去那里。”

辜负光阴，周玄九九虚岁了。

出城在官道上走了三里路，周玄九领着两人岔入路旁的密林，停了下来，然后将背篓放到身前，从里面拿出一盏老旧油灯，小心翼翼添上灯油，捻了捻灯芯，点燃后盖上半透明灯罩，这才招呼两人继续赶路。

男子看着周玄九举着油灯的手，突然问道：“小哥，经常赶夜路？”

“嗯，每次到铺子卖药约莫都是这个时辰，这些年习惯了其实不用油灯了，只是怕大哥你们走不惯，这样咱们也能快些。”

周玄九回答之后又沉默赶路，男人倒是个善谈的，继续问，“听孙......老头说，你很熟悉那个岩洞？”

“家里阿爹身体不好，那里的药材好找些，可以换药和银钱，而且孙爷爷要的海毛虫岩洞里最多。”

蜿蜒的小路像没有尽头，山重水复，林泉叮咚。

零散的交谈中，周玄九多是听着，男子说自己祖籍济州，家里在京城做点小生意，如果周玄九以后到了京城，可以到虎麓街程府，说找程三就行。然后程三微微侧身笑指走在最后的女子，“她算是我阿姐，叫菜花哈哈哈......啊！”笑声还没结束，周玄九只听见一声闷响，一阵惨叫，转头便看见程三倒在了泥地里，被喊作菜花的女子刚放下抬起的腿，嘴角还挂着让人瞧着危险的浅笑。

翻过两座小山，蓦然见海，大石屹屹，浪花朵朵。

上山容易下山难，一个时辰的山路，饶是周玄九年复一年上山下水，还是有些气喘吁吁。反观程三和菜花两人，游刃有余，闲庭信步一般，这让周玄九觉得自己先前的担心显得有些多余，不过世间的好心好意，从来不嫌多，不用要让别人感受到，心如暖阳，持赤子之心。

月上梢头，三人终于到达目的地，东海岩洞。

岩洞入口离岸不远，怪石层层叠叠两丈多高，如仰天怒吼的巨兽头颅，入口就像一张樱桃小嘴，堪堪能容纳一人通过的。

“程大哥，你们进去能带着我吗？”岩洞幽深，这些年周玄九也就慢慢往里摸索了一小部分，毕竟天性胆小怯弱，就算是生活所迫，也不敢再一个人往前了。经验和直觉告诉他，难得有机会，该走一遭。

程三看了菜花一眼，“可以是可以，如果遇到什么危险你要离菜花姐姐近一些，这里可不止是有海毛虫，还有其他很多危险的东西。”

大约千年前，程三家族与这里的一个古怪存在做了一个交易，每甲子，程家可以挑选一人来到岩洞接受试练，完成试练后每人都会得到不同的馈赠，也许是一件兵器，也许会境界突飞猛进一日千里，也许是一些闻所未闻的珍贵灵药。而程家人需要做的，就是等待，具体等什么，却没人知道了。试练是没有危险，只是据记载，因为那个存在，岩洞的生灵越来越强大，程三是自保有余，可顾不上周玄九。

三人只靠一盏老灯充当光源，一路行去，到一处狭窄通道，后面就是周玄九从未到过的地方了。

“相传先祖当年机缘巧合之下来到这，还只是一个小洞窟，方圆不过两丈。之后每甲子，或变大变宽，或多出一条通道，不断通往另一个洞窟，直到五百多年前，这处岩洞已九转无回，占地千里，实在是天地伟力，不可揣度。”

程三小声呢喃着并不断左顾右看，充满好奇。程家主脉已经三代单传，他的父亲如今还在为了香火而殚精竭虑，夜以继日。而他因为特殊原因，这辈子大概就只能是一个普通人，试练是他唯一的希望，也可能是最后的处决。

菜花优哉游哉持灯在前，周玄九紧跟其后，程三则在最后。

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又是一处巨大的洞窟，菜花正好奇程三怎么停下了叨叨，转头一看，已经没了两人的身影。

周玄九和程三面面相觑，刚才周玄九身前突然出现一道色泽火焰纹路的光圈，波光粼粼，似水流转，紧接着一股吸力传出，整个人就被吞噬进去，程三看到这一幕时，身体下意识便向前冲去，想把周玄九拉回来，结果没有例外也被光圈吞噬。两人脚下是一处圆柱形高台，圆面上似有火焰、有山脉、有雷电、有水流，包罗万象。一艘巨大的木船横卧在高台前，两人在木船前渺小如芥子。木船上鲜红的大帆破损不堪，无风而动，隐隐约约能看到上面同样繁复的图案，木船四周围绕着护城河般的岩浆，恐怖的高温扭曲空气。

只见一个模糊身影缓缓从巨船中飘出，一袭鲜红长袍，漆黑如墨的及腰长发，遮掩了他大半脸庞，露出的脸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青白色。

程三看着头顶那个无声无息飘荡过来，像是要把两人踩在脚下的怪人，咬咬牙，瞬间弯腰从靴中抽出一把短刃，横跨到周玄九身前。

被护在程三背后的周玄九甚至能看到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