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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初宫,洛城殿东配殿,三教珠英纂修馆。
张昌宗看着上官婉儿递过来的一份长长名录,脸色有些难看。
“昭容,恕下官造次,纂修馆规制虽未定额,但人员太过庞杂,难免泥沙俱下,恐有碍纂修本业,不称陛下心意”张昌宗皱着眉头,谨慎措辞,“再者,权侍郎亦有荐举揽才之责,怕是也会有所倾向,稳妥起见,昭容不妨与权侍郎商榷一二?”
上官婉儿饮了一口茶水,嘴角含着浅笑,轻声漫语道,“婉儿驽钝,大夫言下之意,权侍郎举荐的,大夫便有意认可,婉儿举荐的,大夫却不以为然?其中差别,还请大夫明示”
张昌宗闻言,连连摇手,站起身,坐到上官婉儿坐榻之侧,身子前倾,很是自信地展示着脸颊,“昭容误会了,同在陛下驾前行走,下官即便要偏心,定也是偏着昭容这头多些,只是眼下情形,权侍郎势头大,又得陛下偏爱,实在不便越过他去”
上官婉儿斜眼瞥了他一眼,对他的热切殷勤并不感冒,站起身来,“多些大夫美意了,你且放心,这份名录,是我与权侍郎协商之后所成,他贵人事忙,跑腿的事情便由我来做,里头,倒有大多数出自他的举荐,大夫无须忧虑”
“咳咳,如此便好”张昌宗也跟着起身,来到上官婉儿身后,探过头,继续展示自己赛过莲花的脸,语声变得有些轻浮,“昭容芳华正茂,久在深宫枯守,岂不落寂?下官听闻昭容所居的掖庭,多用戎装宫女护卫,又将宦官之流驱逐,所见尽是女子,想必,长夜难捱?”
上官婉儿神色大变,手足无措,很是慌乱,“我住处只留下女子,干大夫底事?婉儿奉劝大夫一句,多用些心思,好生服侍陛下,莫要听信一些无耻谰言,还是管好嘴巴为妙,仔细祸从口出,哼……”
上官婉儿警告了一通,拂袖而去,迈步过门槛的时候,裙裾牵绊,打了一个趔趄,稳住身子之后,快步离去,慌不择路,显得颇为狼狈。
张昌宗愣怔在原地,呆滞了好半晌,才艰难消化了上官婉儿方才的言行,他竟是无意中发现了个了不得的大秘密,不自禁摇头,“大千世界,果真非同凡响,妇人之间,竟也会有龙阳之好?”
使劲儿甩了甩头,张昌宗露出一丝矜持的笑意,用手背抚了抚自己的脸,“我就是说,以我姿容,这些放荡的权贵女子,哪里有人能抗拒,也就是不巧,碰上了个怪物……”
“来人,与我彻查一番,这些名录上的人,都是什么根脚来历?”张昌宗将上官婉儿带来的名录扔给下属,按捺不住熊熊的八卦之火,出门转道,去了卫尉寺,想着将这个秘辛,与五兄张易之分享。
“下官见过大夫,却是不巧了,少卿正在签押房会客,还请您稍坐片刻”卫尉寺本堂郎中打躬作揖、鞍前马后伺候。
“会客?是哪位贵客?”张昌宗大咧咧受用不疑,坐定下来,信口发问。
“是袁寺卿”那郎中向签押房方向看了眼,压低了声音,鬼祟道,“今早辰时就来了,一直磨叽到现在,足足两个时辰了,也不知打的是什么主意”
张昌宗眼中闪过一层阴霾,袁恕己是皇嗣李旦的人马,舍了天官侍郎的实权官职,转到卫尉寺来,绝不可能是单纯为岑羲腾位子,争取权策支持的,他早就疑心皇嗣等人的真正意图在他们兄弟身上。
签押房中,想必是在摊牌了。
“张大夫,有礼了”签押房门打开,袁恕己当先走出,他年不足花甲,却已是须发皆白,老态尽显,神色瞧着有些疲惫,但满面红光,精神尚好,拱手向张昌宗施礼,流露出些亲近之意,“却是老夫的不是,耽搁了贤昆仲会面,莫怪莫怪”
张昌宗心中急切,虚应一番,“袁寺卿言重了,公事为重,可以理解,且请慢行”
目送袁恕己离去,张昌宗闯进张易之的签押房,急声问道,“此老来意为何?”
张易之神色清冷如故,一脸淡漠,简单回道,“不是坏事”
张昌宗很是憋闷,气哼哼坐下,“若依附了皇嗣,我们可是要提防着庐陵王方面?”
“依附?哼哼……”张易之嘴角冷冷翘起,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你我身份特殊,虽才起步经营,却也不必依附于谁,此时不过是待价而沽,哪边急,开的价码就高一些,皇嗣和梁王急,自然就选他们一方”
“那,我们当做什么?”对这个睿智机敏的五兄,只要他不冒酸气,张昌宗是信服的。
张易之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此等事,岂能赤膊上阵?在你手里,可握着哪家权贵的把柄?最好是与我们关联隐晦一些的”
这个话题一出,张昌宗登时来了精神,转身将签押房的门窗关牢,嘿嘿笑了两声,将上官婉儿方才的异样和他的猜测说了出来,口沫横飞,满脸都是淫猥之意。
“哦?竟有此事?”张易之的反应出乎张昌宗的意料,“找些妥帖的机会,隔断时日,便在教坊司寻摸些对他胃口的女子,送到掖庭去,在暗中进行,切莫引人注意”
“五兄,你这是……”张昌宗大为惊愕。
“六郎,这或许是个能够拿捏人的秘闻,但上官婉儿却不是个可以拿捏的朝臣”张易之难得露出一丝情绪,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我们掌握这条信息,不时提醒她,为的是维持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面,若能换取一些无伤大雅的方便,已是最好”
“五兄,我们为何定要示好示弱于她?”张昌宗嚯地立起身来,七个不服八个不忿。
“并非我们定要示好示弱,而是陛下,她年纪大了,需要的是一条护城河,不是一群嗷嗷叫沸反盈天的内斗虎狼”张易之也站起身,浓眉拧着,如同鹰隼一样逼视张昌宗,“陛下对上官婉儿的信任早已根深蒂固,在我们真正不可或缺之前,只有与她交好一途”
张昌宗身子一软,一屁股坐下,神情却依旧桀骜。
张易之走过来,按住他的肩头,将话说得更重了些,“六郎,你若是想再被圈回后宫,做一个彻头彻尾的玩物,大可不顾忌陛下的心意,任意作为”
张昌宗一震,仰头看着张易之,满面颓丧灰败,站起身,如同行尸走肉,“我晓得了,你大可安心”
张易之伸了伸手,还要再问他拿捏朝臣之事,摇摇头,终究没有说出口,说不得,只有自己想办法。
张昌宗回到纂修馆,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属下已经返回。
“大夫,不出您所料,这里头成分可是复杂,有房州的人,包括房州别驾宗楚客,还有定王府、太平公主府、千金公主府的人,也有上官昭容的门下,还有一家很是新奇,是渑池豫王府的人,为首的,是岳州大儒陈耆卿……”
张昌宗心情正在躁郁,听得已是不耐,稍加思忖,又觉得每一方人马的入围都似乎玄机重重,头大如斗。
一记耳光甩过去,连打带踹,“滚,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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