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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唐成端买了两把长香,点上三支,能燃好几个小时,实是不需要方应浓频繁续细香。只是方应浓毫无睡意。天气不好,连个星星都没法看。
这群人此时对方应浓的殷殷关切是真,日后站着说话不腰疼,对方应浓的道德绑架也是真。
都是他们。
方明勤夫妻意外身亡后,他们疼爱的掌上明珠成了别人的累赘,大姑和舅舅们不愿意接手这个烂摊子,抱着哇哇大哭的麻烦,从本地卖惨到方应浓的学校,笼络了一批正义侠跳上跳下。
方应浓在两地被骂到人尽皆知,也不过是一星期的功夫。太多的人看不过眼了,包括这里的人,皆认为方应浓太狠心,做事太绝。
很多人都说,人死仇散,总归妹妹是无辜的,你一言我一语,苦口婆心。但发现方应浓坚定难劝后,他们深感自己一片好心被辜负,恼怒离去。其中到底是什么心思,只有他们自己知晓。
方应浓从不吝于以最大限度的恶意去揣测别人。
好是因为爷爷,她坦然受着;坏是来源于大家的热心,方应浓不理会。
主观上,人的好坏界限,并不那么分明。
思维的碰撞,只是对和对的区别。
一干亲人熬了好几个夜,身心俱疲,脸色蜡黄,这时候都困极,各自找地方随意拼了两张长凳,抱了一床被子来往上一倒,立刻酣然睡去。倒是方应浓和唐起云他们几个少年小辈,精神头还算不错,连个黑眼圈都不太分明,还能熬。
后半夜淅淅沥沥下起了冬雨,长长的雨线从檐下落击地面,缠绵不休。
方应浓跟唐起云两姐妹去上厕所时,路过厨房边上的礼金房,有争执声从窗户缝隙中传出,当头就是唐成端一声哼笑:“啊,那不然呢?谁养大的自然跟谁亲啊。”
一窗之隔的两个女孩子都听出了其中未尽嘲讽。
两人当即驻足,贴着窗户角落一看,唐成端抱着双臂,嘴角翘起,似笑非笑,端着一副‘看透不说破’的模样。
这个样子,同昨晚方应浓的姿态无二,气得方明勤脸色铁青:“我爸什么时候不偏着你?你一贯来都会惺惺作态。”
里面方大姑、方明勤、叔爷爷等人齐在,各有各的发言。
二人听了半晌,果不其然是为爷爷遗产归向。
老两口没置过产,除了套学校分的房子,便剩下些存款,两个儿女对半分。去前有众位亲友见证,爷爷叹气,道儿女生来都是债,方明勤只生不养,老两口担了这个业障是理所应当,只是苦了方应浓,十几年来像个孤儿,为避免他死后方应浓上街要饭,儿子那份便直接留给方应浓。
有了这一层,叔爷爷自然不同意方明勤要把钱从方应浓手里拿回来,道:“平平是你女儿。”
方大姑下午则是信了弟弟口中‘投资朋友业务’的鬼话,此时为弟弟说话。
侄女只是读书花钱,生活费和学费以后都是弟弟出,手上握着这笔钱也没地儿用,也就吃吃银行利息。横竖弟弟和侄女是一家人,这可不就是左手倒右手的事。
方应浓顿时被恶心得够呛,拉开窗户就是一声呸,“好一个不要脸。”
这一骂人,唐起云当即就知道不妙。长辈齐聚的场景,一味的火气只能成为把柄。
唐起云扯了方应浓一下,及时制住了方应浓亟欲踹门的动作,她敲着方应浓的背,怕方应浓在外面发起火来,吵醒别人不好,当下也不适合。
方应浓这才压着火气站定,改伸手推门。
关门时同贴着墙侧站在阴影里的唐起云对上眼,唐起云正垮着张脸,两手握拳在眼下做大哭状冲她示意。
方应浓闭了闭眼。
转过头来,方应浓眼睛红红,她瘪了瘪嘴,又很快忍住,一副倔强的神色:“爸,您敢不敢让大家知道,您不止从没给过养老费,养我的钱都是拖到我十岁上我奶跟您要的。当时您给钱的时候不太情愿说过什么您自己忘了是吗?没事,我提醒您,您说:这孩子以后我不管了,随你们便。”
很多事只要有提起,大人就算避着小孩,也难免会漏出一二。方应浓知晓后不言语,只记在心里,在深夜里拿出来反复推敲,想自己推断个原因。答疑解惑的窗口没寻到,但蛛丝马迹,积攒得多了总能串上。
哪有那么多事需要理由。可能很多单纯只是:我想了,便这样做了。
以前父女对骂习惯了,方明勤头次见方应浓这个路数,张了张嘴,反应慢了一瞬,被方应浓连珠炮似的堵住。
“我知道我是个累赘,妹妹那么可爱,身体又健康,谁会不喜欢呢?我理解的。”
方应浓一边说着理解,一边捂住自己的脸,“我经常会想,如果我生下来身体不是那么差,是不是就会在你们身边了。这样爷爷奶奶也好过点,不至于退休了还得算着钱过日子。”
“我从小到大生过多少次病,能活到现在,都是我爷奶费心费力费钱养出来的。要是靠你给的那笔钱,我早病死在医院了。”
“爷爷临终前,是跟姑姑交代过的吧?”
面对侄女望过来全然信任的眼神,方大姑犹疑片刻,点了点头。
弱者好像在博取同情这块,有天然的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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