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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第1页）

后来，窦太后见她喜爱文经，便许她可往弘文馆去观书抄录。

按制而言，弘文馆序属前朝，太后是管不到的，然而这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弘文馆的学士与校书郎们也不会为这点事斤斤计较，驳了太后情面。

钟意自己也明白这点，得了空便去坐会儿，翻翻书。

这日午后，窦太后往内殿去歇息，她便随同两个宫人，往弘文馆去了，同值守的校书郎问声安，照旧取了几本，寻个地方坐下细阅。

日头一点点偏了，馆内却始终静寂，除去翻书声，再无别的声响，钟意翻了一页，便听有脚步声近了，有人低声问了什么，不多时，便有校书郎来问：&ldo;居士，《夷事五诀》在您这儿吗?&rdo;

钟意回头去看，便见不远处站了个中年男子，紫圆领袍，束金玉带，佩十三銙，气度威仪，眉心处有道深深纹路，想是经常皱眉的缘故。

&ldo;原是郑国公当面，&rdo;钟意有些头疼，起身施礼道：&ldo;竟在这儿遇见了。&rdo;

魏徵看见她，眉头便习惯性的皱起：&ldo;居士怎么在此?&rdo;言罢，又去看侍立一侧的校书郎。

越国公府与郑国公府亲善，走动也多，虽然不像安国公府那样，但也相差无几。

郑国公恪肃尽礼，每每见了不恰当的，总要说上几句，钟意这等女郎还好，见得少些，那些胡闹的郎君犯到他手里，少不得要挨顿训，回家再挨家法，一来二去的，便有人给郑国公起了个长安鬼见愁的诨号。

钟意虽没做错事，现下见了他，却也有些头大，将原委说了，又把那本《夷事五诀》递过去。

&ldo;原是如此，&rdo;魏徵面色和缓起来，接了书，忽然问：&ldo;居士怎么会看这个?&rdo;

&ldo;秦王于定襄大败突厥，擒得可汗颉利，正是大唐扬威之时，&rdo;钟意道：&ldo;心有所感，随手翻阅而已。&rdo;

&ldo;我常听人说，英华家的女郎识见非凡，不弱须眉，今日很想见识一番，&rdo;魏徵看眼那册书，示意钟意落座：&ldo;居士以为夷狄如何，华夏如何?&rdo;

若说别的，钟意未必能有见地，即便是有，也不会强过魏徵，但她胜在多活一世，知道未来的轨迹如何，此刻倒不至于无话可说。

&ldo;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而夷狄披发左衽，不通教化，与华夏迥然异之，&rdo;钟意道：&ldo;《左转》曾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诚不虚也。&rdo;

&ldo;夷狄者，强必寇盗，弱而卑伏，不顾恩义，其天性也，&rdo;魏徵颔首道：&ldo;自秦汉起，夷狄屡屡寇边，历朝历代禁绝不止，居士以为又该如何?&rdo;

钟意看他神情，似乎早有答案，不答反问：&ldo;国公以为如何?&rdo;

&ldo;彼辈畏威而不怀德，正该抑其欲，洞其谋，吓其胆，拢其心，恩威并施，&rdo;魏徵道：&ldo;在一时须尽服其心，计百年须常慑其胆，然后方可绥靖一方。&rdo;

大唐天威所在，四方来朝，可即便如此，也曾有过城下之盟，公主和亲。

钟意仍旧记得，前世皇帝便曾封宗室女为公主，先后嫁入吐谷浑与吐蕃，然而，边境是否平稳，四方是否臣服，看的是国力强弱，而非公主和亲。

她死的时候，高句丽仍在边境兴风作浪，薛延陀心怀鬼胎，吐蕃也有异动，其余藩属小国更是动作频频，即便暂时安稳，也总有□□的那一天。

钟意问道：&ldo;如何收拢，如何震慑?&rdo;

&ldo;药师曾言：天之生人，本无番汉之别，然地远荒漠，必以射猎为生，故常习战斗。若我恩信抚之，衣食周之，则皆汉人矣，这是收拢，&rdo;魏徵略微停顿，又道：&ldo;大唐军威赫赫，以精悍之血，除前朝颓废之躯，新机重启，开空前之盛世，此乃震慑。&rdo;

&ldo;收拢哪有这么容易?陛下也曾说过，夷狄者，微不得意，必反噬为害，至于威慑，&rdo;钟意微微一笑，道：&ldo;恕我愚钝，轮台罪己诏写了什么，竟全都忘了。&rdo;

武帝时期连年征战，虚耗国力，最终才下轮台罪己诏，这典故钟意知道，魏徵也知道。

一侧的校书郎还有事做，早该走了，然而只留下听了几句，脚下却似生根似的，再迈不动了。

这女郎毕竟年轻，即便颇有贤名，想也是盛名难副，魏徵原还心怀轻视，听到此处，却正襟危坐起来：&ldo;居士以为，该当如何?&rdo;

&ldo;夷狄引弓之民，草原畜牧，逐水而居，若逢天灾，难以为继，必然寇关入侵，&rdo;秦王崇尚军武，钟意在他身边几年，耳濡目染，识见颇有别出机杼之处：&ldo;倘若率军还击，彼辈便化整为零，隐入草原，我军将士长途奔袭，补给困难，深入大漠，更是孤立无援，即便打赢了，也无力久占，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罢了。&rdo;

魏徵眉头动了一下，复又问道：&ldo;那居士的意思是……&rdo;

钟意笑道：&ldo;与其连年征战，劳民伤财，不如移风易俗，教而化之，三代之后，便是华夏中人。&rdo;

这却是从未有过的言论。

魏徵听得默然，目光变幻不定，思忖其中可行性如何，那校书郎也入了神，细思她方才所说，目光一转，却见门外站了一行人。

皇帝在前，内侍臣工在后，不知听了多久，那校书郎大吃一惊，下意识要行礼，却见皇帝摆手，示意他不要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