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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华殿暖阁内,纪姜盘膝坐在龙座上,皇帝则将头靠在她的膝盖上睡了过去。
吴啸翁坐在屏风后面,百鸟阵已经摆到了末尾,翠鸟细鸣,余韵悠长,伏在纪姜膝上的小皇帝鼻息渐浓,却眉头紧锁,似乎在拼尽权力地去够梦乡深处的沉醉。
&ldo;长公主,铜鼎锅子好了,要不要搬进来。&rdo;
纪姜低头看了看膝上的小儿:&ldo;让他再睡会儿。&rdo;
李娥直起身,叹了口气儿,&ldo;也就您进宫来,万岁才能安安稳稳地睡上那么一会儿子。&rdo;
纪姜轻声道:&ldo;万岁又没睡好吗?&rdo;
李娥摇了摇头,&ldo;昨夜里被魇住了,折腾到二更天才勉强睡踏实了,今日四更天起来在文华殿拜四像的时候,身子都摇得厉害。虽听说历代皇帝都是这么过来的,毕竟奴婢们没有跟在眼前,心疼不了。可咱们这位万岁爷,身子弱,又不是老娘娘的亲生子,内阁那些阁臣都像生怕他心歪了似的,整日整日的灌书文,这样下去,可怎么吃得消啊……&rdo;
纪姜静静地听李娥说话,待她一句一句都说完了,这才抬头道:&ldo;你对上的这份心,难得的真切。不过黄公公肯让你这样说这样的话吗?&rdo;
提起黄洞庭,李娥的脸一阵羞红,&ldo;奴婢和黄洞庭,不是一路的人。&rdo;
&ldo;我明白,但凡有些气节的宫女,都是看不上他们的。&rdo;
&ldo;对,但也不完全像公主说的那样,不是一路的人,也可以伴在一处生活,人的心气终有一天是泯灭的,奴婢活了三十多年,这一点,想得很通透。&rdo;
纪姜垂下眼来,皇帝伸出一只来捏住了她的衣袖。接着噌地一声从她的膝上弹起。
纪姜扶住他的背道:&ldo;怎么了?&rdo;
&ldo;朕……梦见母后来了。&rdo;
话音刚落,暖阁的门从外面被推开,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ldo;把这个摆什么&lso;百鸟阵&rso;的拖出去,绞舌!&rdo;
门前齐刷刷地传来一声&ldo;是!&rdo;吴啸翁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堵住口舌拖了出,甚至连一句求饶的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皇帝吓连忙从龙座上站起来,整衣理帽规规矩矩地站到屏风前。纪姜也跟着起身。
李娥躬身打起殿内的暖帘,许太后从屏风后面绕进来,她涂着厚重的脂粉,眉眼之间与纪姜十分相似。与她一道进来的还有一人,身着麒麟袍,头戴乌纱,正是顾仲濂。
许太后一言不发地走到龙座上坐下,皇帝知道他仗着纪姜在,懈怠不阅奏章,不听午讲,免不了又要被罚跪宗祠,行过礼之后不由自主地往纪姜身后躲。
此时顾仲濂亦撩袍跪地,欲行叩拜大礼,许太后没有直接申斥皇帝,而是对顾仲濂道:&ldo;顾大人,您是皇帝的老师,今无外臣在,无须此大礼。&rdo;
太后发过话,皇帝自然不敢多说什么,忙附和道:&ldo;顾大人请……&rdo;
谁知,皇帝的话还没有说完,纪姜却寒声道:&ldo;母后,顾大人与万岁是师徒,与本宫,还是君臣。&rdo;
徐太后脸色一白,&ldo;临川,不可对顾大人无礼!&rdo;
顾仲濂倒是笑了笑,&ldo;老娘娘,公主的话,实则有理,君臣之礼不可废。&rdo;
说完,顾仲濂俯身叩拜下去,&ldo;臣顾仲濂,叩见万岁,叩见公主千岁。&rdo;
他声音浑厚,吓得皇帝想往后退,却被纪姜顶住。他无措地抬头看了自己的皇姐一眼,又看向龙座上的太后,低头断断续续地道:&ldo;免……礼……&rdo;
第3章寒书
说来,这就像是一个魔咒。
当初许太后利用自己的亲生女儿纪姜卸掉宋子鸣滔天的权势,原本是为断掉大齐帝师架空皇权的传统。奈何她痛痛快快地逼着自己的夫君地掌过几年杀伐决断之后,夫君却活生生地被文华殿堆积如山的奏章给累死了。自己膝下这个养子,才满十岁而已。其生母地位卑微,名不正言不顺,藩地上成年的皇子无不蠢蠢欲动。
女人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自己走到文华殿上去的。
于是,这个时候向许太后伸出手的人是顾仲濂。
那可真是一双握着柔情刀的手。向上的手心是他对这个深宫女人真切的怜惜,向下的手背后藏着他的政治抱负和野心。嘉定元年,顾仲濂出任内阁首辅。但他明显比他的前任宋子鸣要圆融得多,从不对小皇帝耳提面命,也不私入文华殿暖阁。与内阁其他辅臣一团和气,与宋子鸣的独霸专权形成鲜明对比,当朝史官恨不得写一万个&ldo;贤&rdo;字给他。
事实上,朝廷的局面和宋子鸣在时并没有什么区别。
皇帝仍然惧怕首辅,比自己的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尽管他年幼,但他还是地查觉到,那个跪在他面前首辅大人,由于母亲的默许,已经隐约摆出了为父的姿态。
&ldo;临川,年节未至,这个时候你还不该进来。&rdo;
&ldo;临川再不进宫,母后是不是就要与顾大人携手同坐了?&rdo;
许太后的背一下子顶得如同火棍。&ldo;住口!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rdo;
纪姜将手搭在皇帝的肩上,闭口不言,一双美目冷冷地看向顾仲濂。
宋家满门被灭后,许太后与自己的女儿很难再好好说话。在婚姻这件事上,她到也爽快承认自己对纪姜有很大的亏欠,两年来想尽方法来弥补。但纪姜都不肯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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