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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第1页）

徐静书垂眼看着自己的鞋尖。

这双新崭崭的绣鞋与她身上新衫是成套的，银丝夹彩线纹绣花鸟，鞋面那簇短流苏以一粒小小金刚钻固定。

午后春阳自枝叶间柔柔洒下，使那粒经巧匠之手精心打磨的小小金刚钻生出熠熠璀璨的光芒。那华丽冷萃的光芒略有些刺目，这使徐静书不由自主地使劲闭了闭眼。

&ldo;表哥，十五岁就是大人了，该有大人的样子，&rdo;她声音小小，却很坚定，&ldo;从前年岁小，家里无法再多养我一个，我自己也没旁的法子活下去，才厚着脸皮来寻姑母庇护。如今我既已长大，就该端端正正立起来。&rdo;

她的软嫩嗓音里还有点绵甜稚气，可说这些话时的语气格外平和沉静。似乎字字句句都已经过长久的深思熟虑，并非年少轻狂的冲动妄言。

&ldo;好，你有你的想法与打算，总归也是个上进的路子，这不是坏事，我不与你生气，&rdo;赵澈深吸一口气，冷静地替她分析利弊，&ldo;可是，咱们且不说你考官能不能中，即便明年你考官成功，若只是明正书院三年的求学资历，那也只能从末等小吏做起，将来仕途也会比国子学出来的同僚艰难得多。你想过这些吗？&rdo;

徐静书抿紧唇垂眸望着他清贵俊秀的侧脸，红了眼眶，也红了粉颊。

表哥真的从最开始就在为她计量长远，处处都在念着要护她周全。两年过去，丝毫没有改变。

&ldo;想过的，&rdo;徐静书弯起了双眸，&ldo;可书上说，每一颗蚌中之珠的生成，都是因有砂砾入侵，蚌疼极之下就会流泪。那些眼泪一层又一层，天长日久，才成了我们看见的珍珠。&rdo;

红尘百态，从来就是有温软也有砥砺。

两年前在万卷楼，她在赵澈掌心写下的那句&ldo;千磨万击还坚劲，吹进黄沙始余君&rdo;，不独是赠给他一人的鼓舞。那也是年幼无助的徐静书心底的信念。

她性子怯软，惧怕许多有形的伤害，却从不畏惧无形的艰难。

&ldo;再难也不怕，我会扛过去的。你信我，好不好？&rdo;

扛过去，就会成为真正顶天立地的大人。

就能像眼前这个人一样，哪怕内里深藏着刺骨锥心的疼痛，也要将那些砥砺之痛化作绝美风华。

堂堂正正立于世间，明珠浅浅生晕，莹莹有光。

&ldo;表哥放心，我都打听好了，有几部是会安排新近员吏在闲时进国子学旁听的！你想，既有薪俸可领，学业也不会懈怠，还不必负担束脩学资，这对我来说，可不就跟天上掉馅儿饼一样么？&rdo;

徐静书看起来怯怯柔柔，却是个谋定而后动的谨慎性子。在决定要早早谋职时，就已非常注意留心朝中各部的相关规制。这两年，她与曾莉经常在散学后进藏书楼翻看书院绝不会考到的那几部《大周律》，无非就是在反复衡量&ldo;投考国子学&rdo;与&ldo;尽早谋职&rdo;之间的利弊。

见赵澈若有所思，似被说动，徐静书赶忙躬身打开桌上的攒盒。

攒盒总共有六块模样精致的琼脂樱桃酪。牛乳与琼脂混合酵出的酪质感极嫩，随着她开盒盖的动静轻轻晃动。

面上有浓稠樱桃浆绘出精致花朵，红白两色相互抬衬，甜酸交驳的果香与淡淡乳香扑鼻而来，早春里最顶尖的色香味都在其间了。

徐静书从旁取了小勺，小心舀的一勺，殷勤递到赵澈面前：&ldo;呐，这个樱桃酪看起来就很好吃，表哥你试试？&rdo;

她想了想，狡黠地眯起笑眼：&ldo;若你吃了这个觉得好，那就同意我明年开春就考官谋职，好不？&rdo;

赵澈没接她的话，只是伸手接过她递来的小勺，竟寻着淡淡香味将那勺樱桃酪抿了去。

&ldo;这樱桃浆有点酸，&rdo;赵澈满脸难受地皱了眉，骄矜哼哼道，&ldo;不好吃，所以不同意。&rdo;

明明就想同意的，还偏要做精做怪为难人，生怕改口太快显得不威严，哼。看穿一切的徐静书唇眼俱弯，悄悄冲他摇头晃脑，吐舌扮了个鬼脸怪相。

&ldo;那，试试这樱桃，&rdo;既知他是故意的，徐静书倒也不太急了，笑吟吟挑出一枚又大又红的樱桃果，捏着果柄又递给他，&ldo;这颗特别红，保管甜。吃了就同意呗？&rdo;

她原意是想让赵澈自己伸手接过去，可她递过去时有点用力过猛，直接将果子抵上了他的唇‐‐

这场面，活像在盖印章似的。

想到&ldo;盖印章&rdo;，月初在书院藏书楼里不小心旁观到的某个场景忽地窜入徐静书脑中，无端让她尴尬到绷紧了双肩。

然而更尴尬的是，赵澈或许也在发懵，竟直接就着她的手，将那果子含进口中……

还不经意地抿过了她的指尖！

徐静书蓦地瞪大水眸，将手收回来背在上后，脸上&ldo;腾&rdo;一下就蹿起燎原大火。

她半晌发不出声，愣怔片刻才回魂，惊慌抬眼飞快地看了看小径那头的成王府侍者。好在那名侍者仍旧保持先前那般目不斜视的姿态，并没有往亭中偷窥的迹象。

徐静书这才略略松了口气，心口处却像有被火燎了皮毛的兔子疯狂乱蹦，烫得她胸腔都快燃起来了。

他知不知道方才碰到了她的……不知道……吧？哎哎哎，他脸红了！耳朵也红了！这是明明知道，却假装不知道？！羞赧的少女脑子里全是各种乱七八糟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