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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弘济回到居所,除却外院的侍卫有所更换,内部皆是旧人,倒能安然度日。
元澈目前仍可调整内宫驻军的比例,匀出一些来辖制苏瀛,但他并没有这么做,甚至连苏瀛住所周围宫殿的侍卫都没有插手。因为如果真的替换,结果只有两种可能,即苏瀛彻底退出自己的阵营,或是苏瀛被逼谋反。
而这两种局面,对于元澈来讲都是极不愿意看到的。自己麾下有名将潜力的,仅有苏瀛一人,身为寒门的,仅有苏瀛一人,五年的相遇相知,也仅有苏瀛一人。更何况南方战事尚未完全平定,江东豪族各个摩拳擦掌,欲取北人而代之者,欲图谋割据自立者,皆有之。一旦处理手段稍稍过激,便会引起整个战局,乃至于长安政局的激变。
雾汐从吴宫回到竹林堂,将今日所见所闻悉数说与陆昭听。陆昭正对着镜子卸钗梳发,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淡淡笑道:“他果然还是太稳了。”
其实对于陆昭来说,那名士兵与那把刀已经没有太多实际价值。但原本不该活下来的人突然活了,大部分人都会有着强烈的好奇心一问究竟。再加上当时提出封宫的建议是绝对正确的,乃至于是真正从当事人的利益出发而考虑的。两件事情合在一起,通过运用适当的话术,即便元澈原本就有封宫的打算,也极有可能先前往景阳殿。
从竹林堂至景阳殿再回到吴宫内所需要的时间,少说也有半个时辰。若中间再问个话,耽误的时间还会更多。而这半个时辰的时间差,导致的可能是完全不同的结果。
最可能的是蒋弘济直接控扼旧苑与吴宫的宫门,并命部将帅军进驻宫城。太子与亲将失去联系,唯一可以突破的地方,是旧苑后面的玄武湖和覆舟山出逃。
此时北面的京口大半已经姓蒋,太子必须沿水路南下,而南下的是陆氏的郡望吴郡,另一端乃是陆氏的起家之地——会稽郡。
而在面对太子出逃,部将叛乱,国内兵力空虚,关中异族杂居,乃至于凉王强藩坐于西北的局面时,吴国能不能翻盘已经不是问题,魏国会不会因此灭国才是问题。
处于败势时,唯一的翻盘点,或许就是这么一点时间差。这是陆昭在从元澈处获得信息后,短时间内能想出的最好解法。
但元澈并没有被话术操纵,直接选择了最稳妥的打法。
如今这样的结果对于陆家来说也是可以接受的。元澈施行封宫,成功地将蒋弘济囚禁,那么所有的矛盾,都是太子与门阀之间的。只要没有必要,元澈绝对不会轻易引进陆家,甚至是南方世族入局。虽说复国无望,但却是对陆家最大限度地保全。
只要保住了头,想要抬头,后面机会有的是。
陆昭对元澈这番举措倒也并不意外。炸朱雀桥的时候他都没有轻易上钩,这样的大事他自然缜密万分。
或许是未抱太多期待,陆昭解下最后一条挽髻的发带后,再不想其他,只觉得周身乏力,倦意连连。她坐在榻边的暖炉前烤了会火,可手脚仍是止不住的哆嗦。陆昭索性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了小半张脸。
雾汐正收拾东西,见状便放下手中的活计,走过来摸了摸陆昭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眉头舒展开来:“倒是不烧。”转眼瞧见陆昭的目光似落在不远处的火炉旁边,遂顺着那方向看去,恍然笑道,“郡主是饿的。”
陆昭也笑了。
元澈来的时候,她还没有用饭,粥就在铫子里烧着。元澈扑灭炉子里的火时,陆昭瞧了一眼,粥都要烧干了。她一日就食两顿白粥,折腾了一晚上,应该是饿过劲了。
雾汐走过去察看,道:“亏得郡主您火灭的早,这铫子好好洗洗还能用。”说完,便将铫子摘下,又将火炉移到了陆昭身边,“郡主先凑合凑合罢,周内侍已经命人送了一个炉子和好些碳来。等过了大殓,郡主便不必睡草席了,换上被褥就不冷了。”
雾汐比陆昭年长两岁,平日里是冷性子,但一涉及到陆昭,便多了许多唠叨:“方才婢子看了太子殿下留给郡主的大氅,羊羔细绒的里子,或披或盖都好,婢子取来给您。”说完正要起身,却被陆昭拦下。
“不必了,我不冷。”陆昭望着不远处的大氅,只觉得那上面的金泥团纹忽明忽暗,自己如同被它盯着一般,周身不自在。况且她对于太子议婚的事情也有所耳闻,于是道:“是他走的急落下的,明日还要来索回的,把它放在外屋的纱橱里吧。”
“嗳。”雾汐嘴上应着,帮陆昭掖了掖被角,却迟迟不肯行动。陆昭只得满眼戒备地看着那大氅,金色的花纹明明暗暗,远远近近,时而模糊,时而璀璨。不知这样望了多久,陆昭终于疲惫地阖上了双眼。
雾汐回到妆台前,将台面擦净之后,打开了一只蜜色瓷的粉盒,看了看里面的妆粉,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些妆粉多用来掩盖陆昭眼下因少眠而泛起的乌黑,几日下来,不知不觉竟已用去大半。她记得郡主自小身体底子就很好,几年也不见得生一次病。直到这一次陆衍战死,陆昭大病一场,再加上心力交瘁,精神劳损,整个人都清减了许多。
雾汐将粉盒放好,走到大氅前,大氅所熏的是极其浓郁的白檀香。此种情况,若非熏衣手法太过拙劣不堪,那便是衣服的主人不喜沾染其他的味道。而冬日熏衣最易沾染炭火气味。她思忖着,心细如郡主,想必也是发现了这一点,才让自己将氅衣放到外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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