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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第1页）

&ldo;等等。&rdo;绿衣女子叫住了杨度，&ldo;听先生你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rdo;

&ldo;是的，我是从湖南到北京来应特科考试的举子。&rdo;杨度觉得眼前的这位与静竹穿着同样衣服的女子，有着与静竹同样热情善良的性格。他乐于与她攀谈，遂走前一步，与女子平行。

&ldo;那么，你是如何认识静竹的？&rdo;女子斜斜地偏着头，用一双好看的杏眼望着杨度。

杨度这时才发觉，绿衣女子虽然脸形轮廓很像静竹，这双眼睛却不像，静竹的眼睛是眼角微微上挑的凤眼，不如她的圆，而杨度更喜欢那双丹凤眼。

&ldo;那是五年前，我来京师参加戊戌科会试，一个偶然的机会，在江亭认识了她。&rdo;杨度想，看来这女子可能认识静竹，否则，他那声&ldo;对不起&rdo;的话说过后，她就该走自己的路了，不会再来问东问西的。想到这里，杨度心中燃起了希望。&ldo;姑娘，你认识静竹吗？我这次一到京师就四处找她，一直没有找到。&rdo;

&ldo;先生尊姓大名？&rdo;绿衣女子不回答杨度的提问，反倒盘问起他来。

杨度不以为意，忙回答：&ldo;我姓杨名度字晳子，湖南湘潭人。&rdo;

&ldo;你就是杨晳子先生！&rdo;绿衣女子睁大眼睛，本来就圆的眼睛显得更圆了。

&ldo;正是，正是！&rdo;杨度似乎觉得静竹已呼之欲出了，急着问，&ldo;姑娘，请你快告诉我，静竹她在哪里！&rdo;

姑娘并不急着告诉他，她四处望了一眼，说：&ldo;前面胡同里住着我的结拜姐姐，你如果不在意的话，我们到她家去坐坐吧！&rdo;

&ldo;行，行。&rdo;一个上午的庙会，逛得他又累又渴，能有一处地方坐坐，边喝茶边说话，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杨度跟着绿衣女子由大街转进一条小胡同，来到一家紧闭的脱漆旧门边，女子用力敲了两下门，又高声喊道：&ldo;丹姐，请开开门！&rdo;

喊声刚落，二楼窗口里伸出一个女人头来，笑着答：&ldo;哎呀，是亦妹呀，等一下，我来开门了！&rdo;

一会门开了，里面站着一个浓妆艳抹的二十多岁年纪的女子，笑吟吟地望着亦妹，又将杨度看了看，极其热情地说：&ldo;稀客，稀客，快进屋，上楼坐。&rdo;

说罢，随手将门又关紧了。门关上后，屋子里显得黑黑的，过了几秒钟后，杨度才看清这是一间杂屋，屋里有一个大灶台，灶台上放着锅瓢碗筷，灶台两旁堆满了煤炭干柴。他跟在亦妹的后面，沿着又窄又旧的木楼梯上了二楼。楼上光线充足多了，有两间小小的简陋的木板房，前面的小房间摆着床、梳妆台，后面的小房间有一张小方桌、四条方凳，有两只叠着的黑漆旧木箱子，板墙上贴一张十分俗气的贵妃出浴图，还有几张大红大绿的年画。亦妹把杨度带进这间小房子，大家在方桌边坐下来，丹姐笑着问亦妹：&ldo;这位先生是……&rdo;

&ldo;他就是杨晳子先生。&rdo;

&ldo;哎呀，你就是杨晳子先生！&rdo;丹姐忽地站起来，将杨度仔细端详着，看得杨度颇为不好意思，心里想：她们怎么都知道我？

丹姐转而问亦妹：&ldo;你在哪里遇上了杨先生？&rdo;

&ldo;在城隍庙会上。&rdo;

&ldo;你都告诉他了吗？&rdo;

丹姐问的虽是亦妹，杨度却不由得紧张起来，他感到有点不祥的味道。

&ldo;还没有哩，正要借你这里说说话，麻烦你下楼给我们烧点水喝吧！&rdo;

&ldo;好。&rdo;丹姐答应着，走到门边，又转身看了杨度一眼，说，&ldo;杨先生，你这几年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早来北京？&rdo;

杨度发现丹姐的眼神有点凄凉，愈发觉得不妙：难道静竹出了什么意外？

&ldo;亦妹。&rdo;杨度学着丹姐的口气称呼绿衣女子，急切地问，&ldo;静竹她现在哪里？&rdo;

&ldo;她已经故去了。&rdo;亦妹轻轻地慢慢地吐出一句话来，仿佛一根游丝在飘动。杨度一听，却如五雷轰顶。这怎么可能呢？五年前那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那样的纯洁，那样的甜美，那样的活泼热情，那样的生机蓬勃，她那时是一朵花瓣初绽的蓓蕾，这时理应是一朵迎风怒放的鲜花，她怎么能萎去，又怎么会萎去呢？

&ldo;她什么时候故去的，得的什么病？&rdo;二十八岁的堂堂男子汉杨度，竟忽然嗓音哽咽起来，眼圈也红了。

&ldo;上个月故去的，已安葬在西山了。她的病完全是因为思念你而得的……&rdo;

亦妹的话还刚刚开头，杨度却已脸色惨白，一时间百感交集，千悔万恨。他心摇神移，虚汗淋漓，不觉眼前一黑，猛地晕倒在楼板上。

&ldo;晳子先生，晳子先生！&rdo;亦妹吓得不知所措。

丹姐闻讯忙上楼来。她到底比亦妹大两三岁，见识多些，说：&ldo;不碍事，不碍事，他这是一时急的，我们把他抬到床上去。&rdo;

两个女子，一人抬肩一人抬脚，费尽了力气才把一条七尺大汉抬到隔壁房间的床上。丹姐从楼下打来一盆温水，要亦妹给杨度擦去脸上脖子间和手心里的虚汗，自己则翻箱倒柜，找出一小瓶同仁堂配的救急水。丹姐用竹筷撬开杨度的牙关，将救急水倒进他的口里，又喂了两匙温开水，再拿床薄被子给他盖上，然后拉起亦妹的手走出房间，把门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