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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第1页）

钟离尔在榻上握紧她的手，逼得她回首与自己对望，皇后摇头，眼眶处只觉得干涸，似再也流不出眼泪一般，哑声费力道，&ldo;阿喜，不可……就算你这样做了，她们也不会善罢甘休的!&rdo;

阿喜的轮廓逆着光，眼眸中晶亮的泪滴却仍被她看在眼里，&ldo;娘娘，皇上是有心维护您与殿下的，只碍于满朝风雨难以开口，他有他的难处……这一生奴婢跟着娘娘，一路荣辱与共无憾无悔，奴婢此去，可护住娘娘度过这一劫，奴婢万死不辞!&rdo;

年轻的女子握着皇后的手慢慢松开，然后抽身退后，以手抵额，端正行了大礼，清欢哭喊一声向前扑去。

阿喜跪在殿中，看着皇后的眼睛深深眷恋，却仍努力笑着，&ldo;娘娘，奴婢照顾殿下三年，不舍得看殿下孤零零去了，奴婢这便要去陪小殿下了。您放心，这辈子咱们有幸主仆一场，奴婢泉下仍会好生照料小殿下，来世，奴婢还愿跟着您，殿下也定会再与娘娘做回母子!&rdo;

天色已暮，撤走了一应金银玉器的殿内空荡昏暗，她看见阿喜身周萦绕的细碎灰尘，叫嚣着飞舞着，包裹着她濒临崩溃的一颗心。

阿喜最后瞧了眼清欢，笑着嘱咐道，&ldo;往后，你照顾好娘娘。&rdo;

清欢跪在地上向前扑去，阿喜再不留恋，起身便出了殿内，钟离尔浑身酸痛难当，瞧着她的背影强撑着伸手想去握住她藕荷色裙角，嘶哑难听地唤她的名字，声声虚弱急促，&ldo;阿喜……阿喜!&rdo;

徒留一手冰冷虚无，她这一生，究竟是什么也握不住。

皇后半个身子扑在冰凉的地砖上，软金丝织锦的棉被染灰，再不似往常那般珍贵无瑕。

清欢连滚带爬地过来想要扶起皇后，却见她已经哭不出声音，心痛难当之下，殿内仅剩的主仆二人抱头痛哭在一处。

天鼎元年腊月初八，坤宁宫大宫女阿喜主动请罪，因玩忽职守致使太子遭人陷害，愿以一死谢罪于天下。

天子不顾适逢佳节，即刻便下旨责令大理寺结案，将阿喜推出午门斩首示众。

追谥已故太子&ldo;孝昭懿太子&rdo;，赐贵妃祁氏一门黄金万两以示天恩。

贵妃祁桑落水受寒，罹患腿疾，恩准贵妃于翊坤宫闭门休养。

同日，上下旨云&ldo;中宫皇后无忠仆，撤换坤宁宫一众宫婢太监，由东厂提督江淇掌坤宁宫事&rdo;。

他踏月而来，步入这座宫殿的时候，身份已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他如今是坤宁宫的掌事太监。

内殿极黑，除了清欢与小令子在殿外与他见礼外，偌大的宫殿空无一人。

她不许人点灯，亦不吃不喝，就坐在榻上，对着无边的黑暗发呆。

江淇走近她，鲜艳的衣色隐没在夜幕之下，她不曾正眼看他，他却也没有行礼，只一膝缓缓跪在地上，略微昂头瞧着她毫无生气的面孔。

榻边几上是小厨房送来的热粥，丝丝地冒着热气，是让人能存活下去的希望。

他拿起精致的瓷碗，用勺子轻轻搅了搅热粥，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盛出一勺来，再小心用碗拖着，送至她干裂的唇边。

她意料之中的不为所动，江淇将勺子收回，仍端着碗看她，轻声道，&ldo;一个人不吃不喝，能坚持三天左右。娘娘本就在病中，想要更快地油尽灯枯，亲者痛仇者快么。&rdo;

她眼珠动了动，迟缓地慢慢看他，喉咙似刀割般疼痛，拖着一把破败的嗓子出声，&ldo;相识多年，本宫却从未问过，厂臣究竟奉谁为主?&rdo;

他一双眼深深看着她，低声轻笑了下，&ldo;宫中皇上、太后和娘娘都是主子，臣自当听命。&rdo;

钟离尔看着他，不带任何感情，&ldo;听命与效命终究不同，厂臣效命于谁?&rdo;

朦朦月色洒进殿内，眼前男子面如玉冠，眉眼处皆难绘风姿，他手中端着瓷碗，仿佛是最值得精心呵护的至宝，直视眼前憔悴苍白的女子，甚至已经再难瞧出美名动天下的模样。

江淇带了几分郑重回答她的问题，第一次抛弃了所有世俗的累赘，&ldo;我效命于自己的心。&rdo;

她看着他，不发一言，鬓发蓬乱，他几欲伸手去轻触她的面庞，可终究没有。

钟离尔听见他在月色中轻声道，&ldo;砚离是个好孩子，任谁见了都会喜欢的。&rdo;

她无波澜的面容就像是被打碎了一角，如那年慈云寺树下一般的绮丽眼眸，看向他的时候开始渐渐变得通红，他却不留情，补上了最后那一根稻草，&ldo;不论是天上，抑或人间。&rdo;

她的眼泪终于决堤，哭之于她，成了一件极疲惫的事情，可他却不肯放过她，&ldo;你死了，你的仇人便可以登上后位，他年顺利生下一男半女，继承大统。百年之后，本该是你入住的慈宁宫，便供奉着你的仇敌，她从你儿子手上夺走的皇位，会有她的儿子高枕安享。他们，都会在你无从知晓的岁月里，过本该属于你和砚离的好日子。&rdo;

他静静看着她，眼睛里染了她的痛意，他问她，&ldo;顺了那些害死钟离大人，害死砚离，害死阿喜的人的意，这便是你要的么。&rdo;

她摇头，合上眼，泪珠滴滴落在她交叠的手背上。

她已端坐了太久，浑身僵直酸痛，却不知要如何松下来这根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