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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不到她的回答,他松开她的手,举步跨出了房门。屋外乍暖还寒,清冽的空气让人头脑清醒,长长的深呼吸,可以平复胸中翻涌的情绪。
看来今晚又会是个无眠之夜,他站在院子里,仰首凝望灿烂星空。夜色虽流觞,但住在这间小院儿中的人,却是没有机会再去品评旖旎的春光。
对于方玉,也许一直以来是他错了,这个时代的女孩子,不嫁人似乎就没有旁的出路。可他既然收留了她,有生之年,只要他活着,依然可以养活好她,给她提供优渥的衣食住行。以她的出身经历,想要从容择婿,又何尝不是一场豪赌。
这世上哪儿有那么痴心汉,多的倒是带着有色眼镜看人的薄幸郎。
他能理解她的忧患,嫁人未必是绝佳的出路,能有财产作为自由的保障,或许才是她今生最好的归宿。
想清楚了,他知道自己不会再勉强方玉,当然也希望她不再勉强自己。慢慢走去厢房歇脚,心中只在默默计算时间,盼望它今夜能流逝的快一些,让他能尽早离开这座,几度令他羞愤难堪的宅院。
四更不到,他已匆匆盥洗完毕,上马朝午门方向驰去,刻意选在朝臣们入宫禁前赶到,结果还是在五凤楼下的右掖门处,碰到了都御史赵循。
自三年前在长街上偶遇,赵循拒绝他拜谒之后,举凡朝会或在面见皇帝时,赵循也从不会对他假以辞色,每每只当没有看到过他这个人。
容与策马行至他身畔,他未有丝毫回顾的意思,正面相对,容与还是下马,向他长揖,并起手示意请他先行。
赵循恍若未见,兀自端着双臂,伫立于当下。
那股子置若罔闻的架势,还是同三年前一样,容与一哂,依礼冲他拱手,&ldo;林某失礼,先行一步。&rdo;说完牵马,预备从速经过。
&ldo;厂公大人,&rdo;他忽然开口,容与连忙回首,四目相对,他眼里泛起森冷,傲然道,&ldo;你昨日曾私会一众举子?可有此事?&rdo;
容与笑笑,&ldo;大人言重了。林某路过贡院,偶遇众举子盘问应天府解元许子畏策论答案,因心中好奇,才会停马聆听,何来私会一说。&rdo;
赵循轻瞥他一眼,&ldo;厂公高才,听闻你轻松作答出了那道难倒众人的题目,此事令众举子大感羞惭,连翰林院的儒士们亦觉震惊。老夫不解,你是好奇聆听,还是安心卖弄学识?如是后者,你的目的已然达到了,朝中现在人人皆知,你的好学养,更强过国朝贡生举子!&rdo;
不过才半日而已,消息竟传的这样快,可见如今他一举一动,都颇受朝野关注。
容与含笑摇头,&ldo;大人谬赞了。所谓读的好不如读的巧,林某日前刚好翻阅静修文集,看到那篇退斋记,这才误打误撞答出策论。并非林某学问有多好,不过是占了刚巧二字罢了。&rdo;
赵循不置可否,略一冷笑道,&ldo;昨日都察院中人和老夫议起此事,有人大感意外,错愕于一介内侍竟有如此学问。独老夫未觉惊讶。厂公想不想知道,是何原因?&rdo;
明知道他一定会出言讥讽,容与还是淡笑颔首,&ldo;愿闻大人高见。&rdo;
斜睨着他,赵循缓缓道,&ldo;老夫以为,厂公对许衡如此了解,皆因你与他乃是同类之故,都是以退为进,色恭而行悖之人。&rdo;
言罢,他倨傲仰首,再不肯看容与一眼。见他再无别的话,容与遂对他拱手一揖,转身牵马过宫门而去。
待朝会后,沈徽也有意无意提及此事。他笑言,&ldo;你可是一战成名了,如今臣工们都在议论你才学好,竟比天下士子都强。连秦太岳也夸你,说这般好的学问,只做内侍倒是可惜了。&rdo;
容与应道,&ldo;首辅大人客气罢了,臣只是凑巧知道而已。&rdo;
&ldo;可惜他不是真心夸赞。&rdo;沈徽斜飞了他一眼,&ldo;秦太岳是出言提醒朕,你不过只是个内臣。要朕多警醒些,终究不可重用你太过,更不可不提放你。&rdo;
容与颌首轻笑,&ldo;作为阁臣,提醒君主小心身边的人,以防小人得势弄权,确是他职责所在。&rdo;
&ldo;听说你还替冯敏说了几句话,维护了他在举子面前的形象?又和许子畏相谈过了?&rdo;
容与说是,&ldo;冯大人本是受害者,内中情由也无非是首辅一系借此机会将他扳倒。以后礼部主考官的位置上,恐怕坐的也都是首辅系的人了。而许子畏更是无辜受牵连,虽则他为人狂傲易招人嫉恨,但也不该遭此仕途无望的悲凉落局。臣想起当日在苏州,蒙他引见才得以拜访萧征仲,念及故人之情,便和他叙谈了两句。&rdo;
沈徽点点头,语含关切,&ldo;罢了,朕知道你为他们不平。不过这些事儿落在别人眼里,只会让人觉出你同情他二人,恐怕又会寻个机会,给你找点子麻烦。&rdo;
容与一笑,心中却在想另一桩麻烦事,不觉恳切探问,&ldo;如今冯大人已仙逝,念及他过往为朝廷选拔人才的功绩,皇上能否开恩追赠他一个殊荣,已尽君主的心意。也算是为冯大人,在天下读书人心目中正一个名分。&rdo;
&ldo;才说要你提防他们寻由头整治,你就又来了。&rdo;沈徽微微一哂,打量他的眼神,竟有些无可奈何,&ldo;也罢,朕就追赠他礼部尚书职。正好让那起子人猜猜,朕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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