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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她瞧见裴钧,见裴钧也看着她,便微微诧异张了张嘴,还未等说出话来,裴钧却已然收回目光继续往外走了。
那丫鬟正向内侍递上了腰牌儿笑:“今儿太后娘娘宣来瞧瞧世子的,说要一道用个膳。”
走过他们马车时,裴钧还听见身后有内侍奉吉:“瑞王妃安康哪!哟,小世子又长高了,可同年前儿见着不一样,往后该是一年更要比一年……”
别的又说什么恭维,渐渐走远也听不清。裴钧上了停在司崇门外的轿子,眼见着帘外铺地的雪,倒还想起早上晋王打趣他的事儿,便同轿夫讲:“送我去梅少爷那儿吃饭,到了你们就先回罢。”
轿夫袖手哈着白气儿谢恩,麻利儿起了轿,一盏茶功夫就将他送到了西坊里最大的酒楼子,名叫“半饱炊”。裴钧下了轿子一走进去,满眼雕梁画栋、宾客满堂,闹得同他记忆的前世一模一样。
楼里堂生都认得裴大人,打礼说过了吉祥话,溜烟儿便奔去二楼找东家。东家梅少爷梅林玉正在楼上陪人喝酒,闻声哒哒就跑出来,见着裴钧也习惯了似的,一边下楼便一边尖了嗓子翘了指头招呼裴钧道:“哎哟哟,哥哥你这负心汉,还有脸来呀!早上又是拿了谁家姑娘的白毛儿大氅叫我修啊?你是真不怕我伤心呀?”
听得裴钧一腔浊气都被他逗笑出来,眼见他扭着腰板儿走到跟前儿了,抬手就勾了他脖子揉脑袋:“你这嘴里可积点儿德吧,没的被拖出去砍喽!”
一句话吓得梅林玉满脸酡红都白了一半儿,被裴钧夹在臂弯里凤眼一睁,这才把嗓子抽回正道儿上,扭头粗声问:“怎么?难道那衣裳是皇——”
“是晋王爷的。董叔没告诉你?”裴钧淡笑着答了,抬手推开他呿了一声儿:“哪个姑娘那么宽的肩哪,你娶吧。”
“瞧我这嘴!”梅林玉连连抬手打自己大嘴巴子,“喝多了喝多了,我这草民哪儿有命消受晋王殿下,修衣裳都是前世积福了……”
“那衣裳你瞧了没?”裴钧跟着他一道往雅间走,“还能修不能?”
“瞧了瞧了,自然能修!这世上哪儿有不能修的东西。”梅林玉随手招了两人去备菜,客客气气替裴钧把门帘儿撩起来,“绣工倒寻好了,丝线也都齐全,可我的哥哥哎,你让我一时片刻上哪儿给你找那么多白鸭子呀?还有那上头的药水儿,这你得问问老曹去!”
裴钧进屋坐在了桌边儿,见堂生很快进来倒上了茶,闲闲弯眼笑他一句:“老曹还管鸭子的?”
梅林玉当即不负所望讲了句荤话:“啧,老曹他鸡鸭驴兔儿什么不管。”说完同裴钧一齐大笑起来,被裴钧一个爆栗敲在脑门儿上:“老曹的玩笑也敢开,下回要叫他打你了!”
梅林玉当即假哭着“哥哥饶命”作势跪地求饶,被裴钧扯过去坐了,这时雅间儿帘子又打起来,一息前吩咐备下的菜竟已热腾腾地送入,梅林玉便又搓搓手站起来,亲自把一样样鸡鸭鱼肉端在裴钧面前,掏心掏肺道:“哥哥来得突然,我这就只能把别桌的菜先端来了。瞧瞧,弟弟为你甘愿落草为寇抢食儿吃啊,哥哥可别负我!”
裴钧抬脚在他小腿上一踢:“什么落草抢食儿,说得我跟你家养的鸡似的。”
这一说到鸡,梅林玉眼睛都亮起来,一边把雕了金丝儿的筷子双手奉给裴钧一边劝他:“哥哥哥,我家斗鸡场又来了好鸡了,你几时来我领你斗斗?”说着一拍大腿,嘴巴又管不住了:“我那鸡可带劲儿,叫得嗷嗷的!”
“什么鸡还能嗷嗷的,怕不是得了瘟罢。”裴钧低眉接过筷子磕齐了,夹来一簇青菜吃,“我这儿总要翻了年才得空,眼下哪儿忙得开。”
梅林玉替他忙活完了,袖起手来坐在旁边儿看他吃:“但你可多时候没来了,咱斗鸡队也不操练,翻年的赛事可得输个够呛,前儿瑞王爷还说呢……”
瑞王爷姜汐出身尊贵,是玲太妃蔡氏所生养,算少帝姜湛的庶兄。他虽比姜湛大上个十来岁,可成日却游手好闲、提笼架鸟,一身赖肉多是往声色犬马里打滚儿的,尤爱往梅林玉各处红楼绿馆里转转,斗鸡赌石就更不消说,于是朝廷从不敢指派他什么官位,所求只是他别惹事儿,不过吊了些食邑在他身上,养着他金丸砸鸟、庸庸度日罢了。
梅林玉商家心性,从来对谁都说笑,可同裴钧说到这瑞王爷,脸上笑却收起来些,只把方才被揉歪的发冠理了理,留下个话头,便抬了雪花银瓷瓢给裴钧打了碗菜汤,恭恭敬敬搁在他手边儿上。
裴钧无喜无怒端起来喝一口,瞥他一眼:“他还说什么了?”
“他们亲贵几个不每月都要去讲武堂里议议军机么,他就也得去。”梅林玉抬手蹭了蹭鼻尖儿,哼声笑笑,“听说他前儿是在讲武堂里被晋王爷骂了,倒是骂了什么他都说不清楚,估摸只是气不过晋王爷年纪轻却要压他一辈儿管他叫侄子,竟也气得砸了我二月楼里头一屋子好东西,银子都没留一颗就拍屁股走了,还打了我那儿几个姑娘呢,弄得都没法子见人了,尽糟蹋生意。”
裴钧放下汤碗,平平扒了口饭,“平常你也没少坑他钱,这亏你就吃了罢。”
梅林玉瘪嘴瞪他一眼,逗得裴钧低声发笑。
“不过……”梅林玉袖着手撑去桌沿儿上,眨眼巴巴望着裴钧,小心翼翼地问:“妍姐嫁去瑞王府里也七八年了,见着时候倒少……她没受什么委屈罢?”
她,以前是他的夫人,现在是他的枕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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