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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海清伏在地上给他叩了个头,慢慢道:“回大人话,学生出门前娘说万事要留心,学生谨记。”
“你这才不是留心,你这是心眼儿都快成马蜂窝了。”裴钧摇头叹了声,“罢了罢了,眼下你在我手里,宁武侯府的事倒不急,你且先在此待两日罢,到时候你董叔叔会来接你,晚会儿六斤也会给你送吃的来。有什么不如意你就找崔尚书说,在这儿就安心睡吧,没人能伤你。”
钱海清跪在干草上哭丧了脸:“大人,学生也要睡得着啊……”
“能有地儿保命就别嫌了。”裴钧语气轻下来,“刑部的死牢已算境况好的,是有些虫蚁,却也都不要命……你就好生记着这里头的模样,往后发誓一辈子别进来就成。”
说完他再嘱咐两句,心知钱海清心中颇知晓好歹,倒也不多担忧,说完便就赶着时候出刑部了。
一日完了公事,裴钧回府又是夜里。他直行到书房写了印信,让六斤就紧送去晋王爷府上,信中是告知姜越那行刺之人或属丰州之事。
六斤接了信却道:“大人,今日晋王府正送了东西来呢。”
裴钧蓦地抬头:“送什么来了?”
六斤吧嗒吧嗒跑去抱了个颇大的木匣子来,稳稳放在裴钧面前的书桌上:“送来的人说,是王爷答谢裴大人昨夜辛劳的,望大人不嫌弃。”
裴钧将那木匣打开一看,只见其中铺着锦绣,里面竟安然摆放着他昨日在晋王茶室中用过的那套青皮雪里的茶具。茶具边上一个小小的草篓里还插着个拳头大的瓷罐子,显然也是姜越用来装线香花茶的那口罐子。
这整整一套东西,全是他昨日看见过的,眼见釉色上好、茶色颇佳,没有一样不是贵重物件,却就叫姜越这么送来,倒让他这受礼之人如何嫌弃得起来?
裴钧不禁微微摇头一笑,心念一起,吩咐六斤道:“给我烧些水来。”
“厨房正烧着呢。”六斤不一会儿就端了个铁壶来,壶嘴悠悠冒着滚热汽,见裴钧夹出花来冲他一示意,便向那装了花的小茶杯里一沏,却见杯中的小花立时就没了影。
董叔原是跟进来瞧瞧,此时在旁边儿笑他:“你太急了,这水烫着呢,花都烫没了。”
不仅六斤是懵的,此时裴钧的眉头也皱起来,心中不信这花真有姜越说得那么邪门儿,于是又拣出个小杯子来夹了花搁进去,接过六斤手里的铁壶就向里倒水,可这一回,水里的花又确然不开了,只轻悠悠地浮起来,小巧可爱。
裴钧立时被这茶给气笑了,喃喃骂道:“什么破茶这么怪,跟姜越似的。”
他放下了铁壶,看着那桌上的茶水沉思一二,忽而吩咐六斤道:“你送信路上,去一趟梅少爷楼里,问问上次曹先生替他找的那补衣裳的药水用完没,若是没有,就同这信一道给晋王爷送去。”
六斤乖乖点头,问:“那我送去了,说什么呢?”
裴钧想了想,勾起唇角道:“就说王爷的厚礼我收到了,替我谢过王爷。”说着将手里信函递给六斤,再添了句:“让王爷不必忧心了,先安心养伤罢。”
六斤双手接来,恭恭敬敬应了,这便撒丫子往外跑去。
董叔在后骂他一句:“你个孩子跑慢点儿!王府的赏钱又跑不掉的!”
裴钧听了怪道:“你们送东西去王府还有赏钱?晋王爷一般给多少啊?”
“可多呢。”董叔咂咂嘴,替他收拾着桌上的茶具,“送个信儿去好歹也是十来二十两罢,碰着年节更多呢。不过好似别府去了,也没听说有这样儿的……”
董叔絮絮叨叨地说着收拣着,弄好也就将茶具抱出去了,徒留满脸莫名的裴钧坐在书桌后的大椅子里,眼下是真不知该如何去想姜越了。
第21章其罪二十·两面
几部间走动了两三日事务,各又出了四五样鸡飞狗跳事情,忙得裴钧是脚不沾地。好容易盼得个休沐,他本想连晨练都赖掉好好睡一觉,岂知这日一早鸡才叫完,刑部却又来了人寻他。
六斤跑来敲门叫他的时候,他第一念头是钱海清出了事儿,结果匆匆披衣到正堂一瞧,却见是个穿皂袄的刑部主事,哈气搓手几番伏低告罪,才说是要请他过堂去认一具尸。
时候赶着快过年了,街上家家户户门口都贴着桃符和门神画儿,不是讨吉利就是避晦气,可偏偏年节前瞧死人这最倒霉的事儿却被裴钧遇上了,且还是一大早。他出门时天还飘着白絮似的雪,冷下的气候将他轿子布帘儿的线头都冻脆了,叫他撩起只觉手心一扎,进轿摊手一看,被扎处已有道鲜红的血丝,他抬指一抹,新的血便又渗出一线,依旧一样的鲜红。
轿子停在刑部后堂,裴钧下来随主事走至停尸的暗室,只见室中检台上正放着一担新尸。仵作站在一边儿,此时恭敬揭开罩头的布面儿容裴钧一看,那布下的死人虽一张脸已泡得青紫浮肿,可单凭其又细又短的一对眉毛和一双吊梢的眼睑,裴钧也一眼就认出这是谁。
崔宇这时候也赶到了,从门外携着一身寒气进了暗室,匆匆瞥了一眼检台上,便叹息拍上裴钧后背:“哎,还果真是你从前那学生。子羽,你节哀罢,人活在世上,这都是迟早的事儿……”
一旁主事也连连道:“是是是,裴大人节哀。咱们也是今儿一早才打护城河里捞起这人呢,只约摸昨晚上死的,原也不知他是谁,还是底下有人认得他曾是裴大人门下,这才只得劳烦大人您来一趟,给您添了这大一桩晦气,真是罪过罪过,裴大人切切节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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