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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嗳……算了,若是法律仅凭朕一人之言便可修改,百姓则愈发以为我大明是人治而非法治,谁会把钱投到一个人治的司衙里呢?”
“都怕朝令夕改,倘或刚把钱投了进去,朕就更改了法令,令百姓毕生积蓄付之东流,百姓又找谁说理去呢?”
魏忠贤见铺垫得差不多了,忙奉承道,
“皇爷圣明。”
朱翊钧一点也不吃魏忠贤的奉承,他觉得他这不叫“圣明”,他这顶多叫感同身受,
“那朕要是把造海船的权力给了内廷,内廷如何能让朝中官员心甘情愿地拿出大笔银子来呢?”
朱翊钧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着实还心存幻想,他想老魏可是一个能让明末所有人集体喊他干爹干爷爷老祖宗的奇男子,一定有甚么他不知道的神奇方法。
不料魏忠贤却相当直接地回道,
“若要‘心甘情愿地拿出钱来’,奴婢则毫无办法,可若是单要‘拿出钱来’,那办法很简单,无非是让东厂搜集各处把柄,尔后用牢狱刑囚逼迫就范。”
朱翊钧噎了一下,被魏忠贤坦坦荡荡的无耻给震惊了,
“这说来说去,你这法子,跟现今朕治罪新建伯又有何不同?”
魏忠贤立刻道,
“皇爷下旨治罪勋贵,那责任就在皇爷,若是东厂以营造海船之名聚敛钱财,那罪责就在于内廷,倘或往后漕运改海贸并不成功,皇爷可下严旨查办奴婢,如此则必不能损皇爷威信。”
朱翊钧沉默片刻,心想,魏忠贤这招数也太老套了,
“天下人谁不知道东厂乃朕之耳目?若是任你败坏了政治,尔后朕即使将你千刀万剐,恐怕也不能取信于民罢?”
魏忠贤的决心实际表得很不错,如果是万历朝普通的大珰,譬如张诚、孙暹、陈矩等人来说同样的一番话,说不定朱翊钧立时就拍板应允了。
但老魏他和一般的宦官还真不一样,历史上魏忠贤得势之后,立刻在朝中成功培养了一大批阉党,事情没办成几件,通过党争杀的人倒不少,到最后即使崇祯一上台就成功诛杀了魏忠贤,也再也没能挽回局面。
因此朱翊钧这时对魏忠贤是抱有怀疑的,他不是怀疑老魏的能力,他就是怀疑老魏的忠诚,他怕他一放权给魏忠贤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魏忠贤并不知道自己在皇帝心目中是如此重大的一个潜在威胁,闻言忍不住问道,
“这营造海船,却与朝中政治有何关联?”
朱翊钧不好直接说他知道老魏日后就是权倾朝野的九千岁,只能模棱两可道,
“涉及权财,自会生出勾结。”
朱翊钧这个理由给得相当不充分,甚至可以说有一点儿犹豫。
他不是不知道用魏忠贤的好处,只是他更怕自己活着活着就活成了后来的天启皇帝。
何况他对下旨随意打杀一个人这种事特别忌惮,正由于他的忌惮,他内心里才对魏忠贤更滋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怀疑。
他怀疑老魏是不是早就看穿他是一个特别讲究程序正义、特别尊重他人生命的皇帝,所以才许诺得这样斩钉截铁。
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朱翊钧作为知道后来历史结局的现代人,打心底就不信魏忠贤接过海贸这种差事是单纯为了钱财和内廷的职位。
这就好比现在努尔哈赤说自己只是想当一个为大明守卫疆土的建州卫指挥使一样,无论他再怎么表忠心,哪怕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朱翊钧都不会相信他的野心止在于此。
魏忠贤自然没听懂朱翊钧的言下之意,闻言只觉得是自己表决心表得还不够诚恳,于是又道,
“倘或皇爷杀了奴婢不能取信于民,则自有他人杀奴婢而取信于民。”
朱翊钧问道,
“哦?何人?”
魏忠贤答道,
“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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