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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第2页）

殿里一片死寂，仿佛看得见时间汤汤流过的轨迹，她终于开口：&ldo;有件事，臣一直不解，定阳长主在京好好的，琅琅又许配了阿照，如何说走就走？臣见过翁主写给盖侯求救的手书，手书的内容颇为令臣头疼，不知母亲是否知qg？&rdo;

梁太后倒也慡快，&ldo;是我告知长主的，这世上没有人能接受女人当皇帝，长主身为源氏，当然更不能答应。&rdo;

扶微大觉怅然，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疏忽了，才令长主察觉，进而匆促返回朔方。后来细思量，又发现多处对接不上，试探着问问太后，结果就恍然大悟了。

一个人，究竟有多自私，才会不顾别人满门的死活？在她眼里只有梁氏能称作是人，其他姓氏死不足惜，是吗？

&ldo;如果母亲安分些，也许盖侯一门还可苟且偷安。&rdo;

梁太后悻然一笑，&ldo;天生反骨的人，就算我不泄密，他们也会谋反。我不过是加快了他们起事的进程，何罪之有？&rdo;

扶微看着她，曾经慈爱亲切的面孔，一夕变得陌生又可怕，&ldo;韩嫣刺杀臣，也是母亲授意的吧？&rdo;

梁太后略迟疑了下，提起这个，心里就懊丧不已。要不是章德殿时刻有丞相的人驻守，她也不必挑个女子送进内寝去。她是低估了少帝的能力，高估了韩嫣的剑术，最后弄得一败涂地。所幸案子不了了之，如果深究下去，恐怕自己早就不保了。

不过现在既然东窗事发，也没有再遮掩的必要了，她说是，&ldo;是我授意，那次若是成功，一切早就了结了。&rdo;

漫天的悲伤向扶微袭来，她握紧了广袖下的双手，&ldo;母亲一点都不顾念母子之qg？臣记得臣小的时候，母亲很疼爱臣，常常隔着复道给臣送花。&rdo;

梁太后面无表qg，像个冰封的雕像。自她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起，一切都变了。男人克成大统是应当的，可她是个女人，凭什么楼妃那么好命，生个女孩都能光耀门楣？

她冷冷哼笑，&ldo;天家是没有什么亲qg可言的，陛下到现在还没弄明白吗？&rdo;

扶微的心一寸寸凉下去，站起身，居高临下望着她，&ldo;臣以前还半信半疑，多谢太后，让我开了眼界。既然事qg已经坏到极点，我想太后必不会再奢望活下去了。宗正曾建议朕废太后，朕看在多年qg分上，留你脸面……&rdo;从袖袋里掏出一叠白绫，随手一扔，缎面舒展，轻柔地落在了蒲席上，&ldo;自裁谢罪，以赎前愆吧。朕知道你最惦记的还是梁氏，你放心，我会夷梁氏，让他们来与你做伴的，你安心上路吧。&rdo;

全副武装的太后，一下坍塌了。她血红着眼在蒲席上爬行，&ldo;梁氏何罪？&rdo;

扶微退后半步，漠然道：&ldo;一损俱损的道理，你不懂吗？梁氏最大的错，就是出了一个试图谋朝篡位的野心家。要恨就恨你自己吧，是你的贪yu害了阖族，怨不得别人。&rdo;

她一抖袍角，从永安殿迈了出去。禁闭的殿宇里隔门传来嚎哭，她无关痛痒地眯起眼睛。chun日的太阳光芒万丈，她尚可以直视，唯独人心，试探不得，深窥不得，比世上任何东西都要危险。

一场政变，夷了三族，灭了两个姓氏，共计五百余人。杀业造得虽大，却并不后悔，太平天下本就是靠无数的血rou堆积起来的。尤其像她这种建业和守成jiāo接时期的帝王，面临的更多是内斗，经受的压力也比历代先帝更大。所幸都过去了，她终于能够喘一口气了。今后的十年甚至是二十年，宗室之内不会再起兵戈，她也算为后世帝王开创了真正稳固的基业。

照的丧礼，她亲临参加了。刀锋下的xg命如此不堪一击，生前辉煌也好，没落也好，身后只得一炷清香，三尺huáng土。

她在棺椁旁站了很久，棺盖已经盖上了，她觉得里面躺着的一定不是阿照。她没有勇气再令人开启，只是看着那个嗣他侯爵的孩子，披麻戴孝跪在一旁。她默默同他告别：&ldo;愿你来世不要生于宗室，也不要当天子近臣。要寻见一位挚爱的夫人，好好活到老，与她子孙满堂。&rdo;也不知他听见没有。

整个四月好像都沉浸在悲伤里，连朝堂上的百官都显得不活泛。一场风bào过后渐次回到正轨，燕相如因勤王有功，依旧引领众臣，当他的丞相。

五月伊始，不久就是端午，过个节冲冲喜也好。熙和帝手里盘弄着王玦，听新上任的京兆尹回禀近来接报的案件，对这位新尹的办事能力还是十分肯定的。

&ldo;京畿自设立三辅以来，各类大小案件又减三成，朕心甚慰。如今天下大定，边关战事也逐渐平息，有赖诸君齐心协力，诸君皆是朕之良臣勇将。上月的夺宫案，朕知道诸君的心一直悬着，今日便都放下吧。过两天是端午，诸君可休沐三日，陪陪家小。朕现在知道了，今生有缘相聚，是天大的福气。莫因公事繁忙忽略了家中老父老母，比方朕……&rdo;她笑了笑，&ldo;朕yu供养严慈，可惜都不在了，抱憾终生啊。&rdo;

天子语气轻松，话里却透出凄凉来。朝纲已经紧握在手，却总是显得忧心忡忡。有时候脸上神qg和先帝一样，笑容只在口鼻，传不进眼里。

当然放恩旨休沐，大家都很高兴。满朝文武皆揖手谢恩，&ldo;臣等谨遵陛下教诲。&rdo;

天子浅笑，温和的目光chun水般流淌，淌到丞相身上停了下来。

他穿着齐整的冠冕，素纱中单衬黼领，眉宇间辉煌不减。以前他就不爱笑，自从上次宫变之后，笑脸愈发少了。扶微常常因政务与他会面，看见的时候狠狠瞧上两眼，然后就把视线移开。一个不再属于你的人，你多看一眼都是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