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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第1页）

林母割爱，放弃一夜麻将，陪雨翔谈心‐‐她从报纸上见到在考前要给孩子&ldo;母性的温暖&rdo;；林父恨不能给，重担都压在林母肩上。

那天林雨翔照常放学后去大桥上散心，天高河阔风轻云淡。桥从东到西的水泥扶手上刻满了字，雨翔每天欣赏一段，心旷神怡。

今天的那一段是直抒胸臆的：我爱你我爱你爱你爱到屁眼里那里净是好空气那里‐‐没灵感了！未完待续未完待续。还有痛彻心扉的：十年后此地再见，让人怀疑是此君刻完后跳下去了。桥尾刻了三个字，以飨大桥，为&ldo;情人桥&rdo;，有人觉得太露，旁边又刻&ldo;日落桥&rdo;。雨翔喜欢&ldo;日落桥&rdo;这个名字，因为它有着旧诗的含蓄。在桥上顶多呆半个钟头，看看桥两旁破旧不堪的工厂和闲逸的农舍，还有桥下漠然的流水，空气中回荡的汽笛，都醉在如血残阳的余晖里。

回到家里就不得安宁。林母爱好广泛，除麻将外，尤善私人侦察，翻包查柜，样样精通。做儿子的吓得把书包里大多数东西都放到教室里‐‐幸好书是最不容易遭偷的东西‐‐所以，那书包瘪得骇人。

林母怒道：&ldo;怎么这么点书！&rdo;转念想到报上说温柔第一，便把声音调和得柔软三分，&ldo;快考试了，你呀，一点不急。&rdo;

&ldo;不急，还有一个学期！&rdo;

&ldo;嗳！不对！古人说了，一寸光阴一寸金，说的意思是一点点时间一点点‐‐许多的钱呢！&rdo;幸亏她没见过罗天诚&ldo;乌飞兔走&rdo;之类的名言，否则要发挥半天。

&ldo;我呢，特地要跟你谈心，放松你的压力！&rdo;林母这话很深奥，首先，是特地，仿佛搓麻将已成职业，关心儿子好比赈灾捐款，是额外的奉献或是被逼无奈的奉献；其二，谈心以后，放松的只是压力而不是林雨翔的身心。林雨翔当时都没体会那么深，但那隐义竟有朝发夕至的威力，过了好一会儿，雨翔悟出一层，不满道：&ldo;你连和儿子说话都成了&lso;特地&rso;了？&rdo;

&ldo;好了，说不过你。我给你买了一些药。&rdo;

&ldo;药？&rdo;

&ldo;听着，这药要好好吃，是增长智力和记忆力的，大价钱呢！我要搓好几圈麻将才能赢回来！&rdo;说着掏出一大瓶蓝装药丸，说：&ldo;看，是美国辉‐‐辉‐‐&rdo;

&ldo;辉瑞药厂！&rdo;林雨翔接道。那厂子歪打正着捣出&ldo;伟哥&rdo;，顿时在世界范围内名声大振，作为男人，不知道&ldo;伟哥&rdo;的老家是种罪过。

&ldo;那字念‐‐&rdo;林母迟疑道。

&ldo;&lso;瑞&rso;啦，拿来我看！&rdo;林雨翔不屑于自己母亲的荒废学识，轻蔑地接过一看，吓一大跳，赫然是&ldo;辉端药厂&rdo;，以为&ldo;辉瑞&rdo;误产药品，正遭封杀，不得不更名改姓。仔细一看，叫：&ldo;假药！&rdo;

&ldo;净胡说，妈妈托朋友买的，怎么可能是假药呢？你玩昏了头吧！&rdo;

&ldo;妈，你看，这没条形码，这，颜色褪了，这，还有这……&rdo;雨翔如数家珍。经过无数次买假以后，他终成识假打假方面的鸿儒。

&ldo;不会的，是时间放长了！你看，里面有说明书和感谢信呢，你看那感谢信‐‐&rdo;林母抖出一张回馈单，上面有：广东省潘先生：

辉端药厂的同志，辛苦了！我是一位记忆力不强的人，常常看过就忘，记过就忘，这种毛病使我的朋友都疏远我，我十分痛苦，为此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朋友。

突然，天降福音！我从一位朋友这里得知了富含海洋生物dha的&ldo;深海记忆宝&rdo;，我抱着试一试的心理购买了贵厂的药品两盒，回去一吃，大约一个疗程，果然有效。我现在过目不忘，记忆力较以前有很大的改善。一般的文章看两遍就可以背诵出来。

感谢贵厂，为我提供了这么好的药品，使我重新感受到了暖意。借此信，向贵厂表达我的感激之情。愿更多的人通过贵厂的药品而拥有好的记忆力。

当今的作文很少有这么措词及意的了，尽管讹误百出，但母子俩全然没有发现，竟半信半疑了。

林母给儿子倒药。那药和人在一起久了，也沾染了人的习气，粒粒圆滑无比，要酌量比较困难。林母微倾着药瓶，手抖几抖，可那药虽圆滑，内部居然十分团结，一齐使力憋着不出来。

林母抖累，动了怒，加大倾角，用力过猛，一串药飞奔而下，林母补救不及，纠正错误后，药已经在桌上四处逃散。林母又气又心痛，扑桌子上圈住药丸。《孙子兵法&iddot;谋攻篇》里说要包围敌人就要有十倍的兵力，&ldo;十则围之&rdo;，林母反其道而行，以一围十，推翻了这理论；《孙子兵法&iddot;火攻篇》还说将领不能因自己动怒而打仗，又被林母打破。于是，林母彻底击败这部中国现存最早最具影响力的军事理论著作。

林母小心地把药丸拾起来装进瓶子里，留下两粒，嘱雨翔吞服。

那小药丸看似沉重，一触到水竟剧烈膨胀，浮在上面。林雨翔没预料到这突发情况，呛了一口，药卡在喉咙口，百咽不下。再咽几口水，它依旧哽着，引得人胸口憋闷得难受。

林雨翔在与病魔搏斗以前，先要经历与药的搏斗。斗智不行，只能斗勇，林雨翔勇猛地喝水，终于，有了正宗的&ldo;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rdo;的感觉。雨翔的心胸豁然开阔，骂这药劣质。林母叫他把另一颗也吞了，他吓得不敢。林母做个预备发怒的动作吓儿子，雨翔以为母亲已经发过火，没有再发的可能性‐‐他不懂得更年期女人的火气多得像更年期男人的外遇。林母大骂一通：&ldo;我买给你吃，你还不吃，你还气我，我给你气死了！&rdo;

林雨翔没有办法，赌命再服。幸亏有前一粒开路，把食道撑大了，那粒才七磕八碰地入胃。

林父这时终于到家，一脸的疲惫。疲惫是工作性质决定的，做编辑的，其实是在&ldo;煸气&rdo;。手头一大堆稿子，相当一部分狗屁不通。碰上一些狗屁通的，往往毫无头绪，要悉心梳理，段落重组。这种发行量不大的报纸又没人看，还是上头强要摊派订阅的，为官的只有在上厕所时看，然后草纸省下许多‐‐不过正好，狗屁报纸擦狗屁股，也算门当户对。

这几天林父心情不好还有原因，那小报上错别字不断，原因系人手太少而工作量太大。尽管编辑都是钟情于文字的，但四个人要编好一份发行量四千份的报纸，好比要四只猴子一下吃掉四吨桃子。林父曾向领导反映此事，那领导满口答应从大学里挑几个新生力量。可那几个新生力量仿佛关东军的援兵，林父等到花儿都谢了还是杳无人影，只好再硬着头皮催。领导拍脑门而起，直说：&ldo;你瞧我‐‐你瞧我‐‐&rdo;林父果然瞧他用笔在敲自己的脑瓜。有修养的人都是这样的，古训云&ldo;上士以笔杀人&rdo;，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文人心软，林父见堂堂一部之长在自我摧残，连忙说理解领导。领导被理解，保证短时间内人员到位。那领导是搞历史的。历史学家有关时间的承诺最不可信。说是说&ldo;短时间&rdo;，可八九百年用他们的话说都是&ldo;历史的瞬间&rdo;，由此及彼，后果可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