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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第1页）

朱成钧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朱议灵‐‐心下了然。他自己不饰奢华，但眼力不缺，朱议灵看着快打扮成个道观里的道士了，但是他那道袍是杭州织造局所出的上等横罗所制，编制精巧的藤冠里镶着一小块凝脂般的和田白玉，他似乎出世，实则只这两件衣饰，就绝不是普通道士所能有的。

反观朱成钧自己，他的长衣就只是松江细布而已，头上戴一顶乌纱制的小帽，与他身后跟着的秋果都没多大分别。

&ldo;侄儿问王叔安。&rdo;朱成钧行下礼去，才道，&ldo;并没有，如此行路方便，少遇匪人。&rdo;

朱议灵还抓着他，原想叫他不要多礼，但完全抵不过他的力道，只得松手后退两步，受了礼，才又哈哈笑道：&ldo;好了，来坐罢！你我不是外人，别客气，看你这满头汗，来，先吃块西瓜。&rdo;

他一边招呼着，一边自己也回去座位，抓起块西瓜啃起来，秋果被下人引到边上，也得了一块，他才吃了个大桃不久，腹里是饱的，但见这瓜红艳诱人，禁不住口水又被引了出来，当下一边吃，一边有点好奇地扭头去偷瞄朱议灵‐‐这位王爷可够平易可亲的啊。

不但穿着，整个做派，都和他们代王府的爷们截然不同。

&ldo;侄儿，你听我排的这出戏怎么样？&rdo;朱议灵一块瓜吃完，丢掉瓜皮，一抹嘴，跟朱成钧搭话。

朱成钧道：&ldo;外面的戏原是王叔排的？&rdo;

朱议灵拍拍胸口‐‐留下半个湿漉漉的瓜汁印，&ldo;可不是，从四月里排到现在，总算排出个样子来了，你瞧还中听吗？&rdo;

朱成钧摇头：&ldo;我听不懂。&rdo;

&ldo;……&rdo;朱议灵笑倒在藤椅里，&ldo;好！你是个实在人，有一说一，不玩虚的，本王喜欢！&rdo;

&ldo;王叔是风雅人，才懂这些。&rdo;

&ldo;哎，风雅什么，我也是个粗人。&rdo;朱议灵摆手，&ldo;要说风雅，我父王才是真风雅，这出戏就是他老人家写的，我抢了这个排戏的差事，为着等到年底张真人做五十大寿时，好送去给他的道场凑个热闹。&rdo;

他很善解人意，见朱成钧不说话，便以为他不明白其中的联系，主动解释道：&ldo;我父王好修道，爱听龙虎山的张真人讲经，和他好得很。张真人做寿，我们这些小辈就也得表示表示。&rdo;

朱成钧点点头：&ldo;王叔，道士也能听戏吗？&rdo;

&ldo;怎么不能，哦，你以为是那些风月戏文？&rdo;朱议灵拍大腿笑道，&ldo;那你可想歪了，这一出戏叫做冲漠子独步大罗天，讲的就是仙人吕洞宾度化冲漠子得道成仙的故事，正合他们龙虎山的本行。不过，我看这些道士本事有限得很，哄得我父王都在家修行好几年了，没见修出什么神验来。&rdo;

&ldo;宁王叔祖的修行还不好么？&rdo;朱成钧道，&ldo;连皇上都知道他道心虔诚了。&rdo;

朱议灵的手在大腿外侧停住，不着痕迹地蜷缩，&ldo;皇上？好侄儿，你这可得跟我细说说！你见着皇上了？皇上提起我父王，都是怎么说的？&rdo;

他说着话，整个身体都热切地够过来，又用一种推心置腹般的口气道，&ldo;你我同为宗藩，外面看着风光自在，可自家的难处，自家知道，那些吃饱了撑着的御史们，不定哪个在皇上跟前下句话，我们都得呛一脸灰。他们沆瀣一气，专爱拿我们当垫脚石抬他们的声望，我们也得齐心不是？好侄儿，你只管说，做叔叔的不叫你白说，我也有消息要告诉你呢！&rdo;

他连哄带劝了这么一长串，朱成钧看上去却似乎并不觉得这个话有什么需要保密，很痛快地就和盘托出了：&ldo;我来就藩前，皇上召我见了一次。就是那时候说的，皇上说宁王叔祖如今好道，清虚自守，子孙仆从都受约束，甚少做出扰民的事。皇上叫我要多向宁王叔祖和叔叔们学学，别把我们大同的风气带过来。&rdo;

大同什么风气，自然就是代王上街敲人的风气了。

朱议灵哈哈一笑，退了回去：&ldo;原来如此。皇上真是谬赞了，我看侄儿你是个老实人，断然不会做出什么歹事的。对了，叔叔我多嘴问一句，你好端端的，怎么会封到江西来？我们这水土虽不错，毕竟太远了，你在大同附近捡块地方，多好呢。皇上也是的，你又没犯错，怎么就叫你背井离乡起来。&rdo;

朱成钧摇头：&ldo;不是皇上，是我向皇上求的。我大哥不喜欢我。&rdo;

他后一句看似没头没尾，但朱议灵生于王家，瞬间领悟过来其中能有多少种隐义，他体贴地没有细问，只是收起笑容，叹了口气：&ldo;唉，难为你了。来，不说了，喝酒，这是夏天里新酿的枇杷酒，不大醉人，甜滋滋的，这个天喝正好。&rdo;

枇杷酒果香浓郁，清甜满口，确实好喝，两杯酒过后，朱成钧问：&ldo;王叔刚才说，有什么消息告诉我？&rdo;

&ldo;哦，对，瞧我这记性。&rdo;朱议灵放下酒盅，倾身过来道，&ldo;侄儿，崇仁那个县令，是不是做过你的伴读？&rdo;

朱成钧点点头。

&ldo;你那时跟他是不是合不来？&rdo;

朱成钧迟疑了一下‐‐他在想找个什么词来形容他和展见星间的关系，但朱议灵已经从他的沉默里解答出了自己的答案：&ldo;看来是了，难怪他一点不肯买你的账。侄儿，我说了，你别生气，你人生地不熟地封到我们这儿来，我做叔叔的凑合能算半个主人，临川离崇仁又近，我该替你操操心，就派人去打听了一下，原本想看看你的王府建在哪，以后长日无聊，好来往来往。谁知打听了好几遍，崇仁都鸦雀无声的，那县令沉得住气，我这性子急，可忍不了了，托我这里的临川县令直接写信去问，你猜崇仁县令怎么回的？&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