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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7 章 余司令怕什么（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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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莹拉着三乔在乡道上狂奔，天光一点点澄明起来。“我们去哪儿？”三乔喘了口气。

“去县城，县里有刘家的铺子门面，他们有办法把我们送回无锡去。”她朝乡道前方瞧了眼“大概还有几里地，你坚持一下！”

“你饿吗？”三乔点点头，谢莹脱了鞋袜下了水池，一会捧着湿漉漉的菱角上来，掰开一个地给三乔“吃点！”他们的行李家当全都搁在那个宅邸里，现在可真是穷！

“一会儿到了县城，我们吃正经饭，先垫垫！你怎么笑了呢？”谢莹瞧着三乔眉眼弯弯的盯着一捧子菱角。

“我突然想起来，早些年前的时候，我跟余司礼躲在上海城郊的甘蔗地里偷甘蔗，那时节我害怕极了！”谢莹挽了三乔手臂，两人边走边说。

“我怕有人来找我，最后临走，在地头，放了几个大洋。余司礼还白了我几眼。”那时节的后来，没过几个月就是离别。

其实回东北的三年里，三乔过的很不好！她支使陈廷帮她打听余司礼，她刚刚明确心意喜欢一个人，度过了贫贱却快活的一个月，可突然之间，余司礼就找不到了！

她在自家里待着，抱着陈廷这一根救命稻草，指望着他能有一天来信说，找着余司礼了！

家里催婚，她要陈廷帮她忙，她还记得那是秋日里，整条街上空无一人，她站在街道上，仰着头说：“我不信他死了！更不信，他就那样扔下我走了！”听说神只会给人能撑过去的劫难，她不信神会对她这么不公平，出生丧母、幼年丧父……她不求人生给她多点甜头，她只求能稍微公平些，别拿走她的东西。

陈廷摇摇头“如今过去个把月了，我把整个上海都找遍了，没见人！况且你待在那个地方等了半个多月，他要回来早就回来了！”三乔能从陈廷的嘴里嗅出那股子恨铁不成钢的气味，可她就是放不下！

“你给我个时间，三年，三年后要是我见不着他，我认了！”她信誓旦旦的说。早秋晚风带着一股子冷，直往人心窝子里钻，三乔忍住心底里那腔难过，对自己说“早前那么些日子没余司礼也能过，可她都给忘了！”

陈廷跟长辈们扯谎，说是自己找算命的算过，他跟三乔命里相克，须得三年后方能成婚。这一遭算是躲过去了！

当一年前，三乔在宴会大厅瞧见余司礼，她其实说不来自己心底里愤恨、埋怨还是欢喜多一点！

那些日子她都埋在心底，不愿再提！如今说给谢莹听，权当是路上解闷。

太阳已经东升，林间树影漏下来点点光斑，谢莹摸了摸三乔的脸“我倒是不知道，你也受了如此多磨难！”在她心底里，余司礼一直把三乔保护的很好，她一直以为三乔是朵不经风雨的娇花，是大宅院里最标准的娇小姐，她可不知道三乔跟余司礼之间这么多纠葛！

“你呢？”三乔抿着嘴笑着“听说你跟上海滩有名的冷面将军可是青梅竹马。”谢莹正要摆摆手说不提也罢！却听见林间传来口哨声，有马蹄声音传来……

前方树影下，余司礼靠在树下，漏过的光斑星星点点洒了他一身。瞧见三乔她们赶忙说一声“你们可让我好等！”

原来他出了后门，搜寻了一圈也不见三乔跟谢莹的踪迹，转头回过身，就想起那两匹马！他从小在军里摸爬滚打，那两匹马一打眼便能瞧出来是军马，这才起了警惕。他纵马出了门，便去追三乔她们。谢莹能去的地方就那么几个，她肯定是带着三乔去县城里找刘家分局里的掌柜。

听完余司礼说的，谢莹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你可真能放心把三乔一个人放在人生地不熟的地！你不怕再也找不着她了吗？”三乔扯了扯谢莹的袖子，余司礼做事一贯如此，她习惯了！

一匹马给了谢莹，一匹马驮着余司礼跟三乔。他们如今有了马，也不用去县城，直接大路上朝着无锡方向奔去！

一路上三乔没说话，马儿疾驰在乡道上，能听到路边池塘里的蛙叫。余司礼嗫嚅着，小声说道：“我……”他环着三乔，“其实，我也怕……”

他怕的东西很少，年少时无忧无怖，被人拿枪撵到了草甸子也能乐乐呵呵的找出路，他前半生顺遂，紧要处总有人帮他一把，他也拿着这种顺遂当自己的运气！他靠着父荫、女人活得顺当，直到在上海栽了那个大跟头！

他窝在草棚子里，旧伤添着新伤，失血与饥饿一齐袭来，他才第一次直面人生的难——没人能顺顺当当毫不费力当个幸运儿，人的获得与失去在某些地方可以说是一致的。

秋日里的上海阴雨蒙蒙，他窝在淌满水的草垫子上，来往的乞丐看他可怜给了他一口吃食，这才活了命！等他在草垫子上晕了醒，醒了晕，不知今夕何夕过了许多日子后，他脑海里突然念起，北平城里那个穿着灰布衫子围着白围脖迎着日光转过头来对自己宛然一笑的女学生。

怎么会想起她呢？是自己良心发现，想着还债了？他撑着身子去找她。这才有了他的幡然醒悟！原来念着姑娘、念着姑娘的笑，就是喜欢呀！他在广州在那圈富太太堆里打滚的时候，瞧着她们肿胀的脸跟手上的红油钻，总想起有个傻姑娘，靠在门板上，昂着头说，不爱我的人我不爱！

那时节他觉着可笑，这时节竟只觉得可贵！人世变化，他只想握住这不多的赤诚！

他算是紧赶慢赶向姑娘表白了心迹，可没成想不见了人！那时候，他撑着病中的身子在淮海路来来回回找人，就连那个红宝石店他也去，说不定能碰上呢？有一日他回到住处，瞧着窗外的夕阳，心底里第一次升腾起，万一真的他这一辈子见不着三乔了呢？那他要怎么样？

他才发现，其实是以往不敢想。想了，是要落泪的！他觉得自己委实算个怂包软蛋，这些年下来，真是一事无成！他想，是不是他努力一些，成熟一些，多吃一些苦，或许命运就能把收回去的还给他！

他舅舅刚到上海，什么都得打点，哪座神都得拜，这些事都落到他头上。以前不弯的腰也弯了，头也低了。可混个人脉，他得拿这些东西做成个什么事！他不是几个月前那个晃悠尾巴的孔雀青年，他弯下腰去一颗颗捡那些以往丢弃的石头。

人得活着，活着得有个指望，他余司礼活着活着，指望全成了一个不见的姑娘。等他再一次在宴会厅上瞧见姑娘离去的醒目背影时，他的心底里欢快极了！他是个俗人，不念其他东西，名节、伦常……在他看来算个屁，当时他只想着，这个姑娘是我的！就算她嫁给了陈廷，她也是我的！

他就是这么偏执的一个人，但他想，他的生命里就剩这么一点盼待、这么一点光，他只要这束光，只要这个姑娘，不过分！

于是他人生里的第一次怕，是北平城姑娘被扣在陆金钊手里的时候，货来不及到，督军那边又派刘松源来给他施压，他们早早定好的攻打北平的计划，不能随意行动毁了！

那时节他竟然在想，他要这北平城有什么用，要是姑娘没了，城就空了，这空空的城待着又有什么意思？

她被枪顶着脑袋、她窝在自己怀里流血、她丢了、她窝在黑暗里凄凄的哭……这些他都怕，怕的心底里发颤！

他由爱生出了喜乐忧怖！有时候他觉着自己的世界实在小，小到只为一个人牵动情绪，可他总想待在这个小世界里，别离散！

这些要如何说给眼前的姑娘，余司礼的下巴落在姑娘的发梢上，说“有时候，我巴不得把你揣进怀里，揉进心里，这样只要我好着，你就能好！有时候又觉着，我不能这么着，你会烦了，腻了，不要我了！”他半边脸贴在三乔耳朵边上，似有若无地自言自语“你不知道，我最怕的就是你不要我了！”

三乔耳根子一瞬间红透，她总觉得这些日子下来，她应当对余司礼这种随时随地的情话免疫，如今看来……她咽了咽唾沫，转过头：“我没生气！”如今余司礼总拿自己当他的责任、负担……这样的背负多累呀！可她明白，他实在在乎自己！

“余司礼，我前些日子给爷爷写信了！”“嗯？”“我说，我们要办婚礼，邀请他老人家来观礼！”“嗯？”余司礼愣了几秒“我们……什么时候……办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