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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如今局面,陆昭自己也有着清醒的认知,父子双方虽然在如何劝降陆归一事上有所分歧,但是在劝降本身的决策上是完全一致的。而这样的一致性越往后拖,皇帝屈从的可能性则更大。因此她必须现在站出来,立挺皇帝的决策,打压元澈的决策,从而达到自家的首要目的。
眼下,大殿内,丞相贺祎和元洸是都不会轻易开口敲打太子的。此时,陆昭缓缓从阴影中走出,她胜雪的面颊、清峻的肩胛,连同迤逦华服,丹雘霞披,在灯火下逐寸明耀。她经过元澈,轻轻一瞥。元澈只觉得整副身体早已在她清冷如幽冥的目光中焚毁殆尽。
陆昭躬身道:“臣女愿与太子试论一二。”
魏帝颔首微笑,这是他想要的推波助澜,因指陆昭道:“先战先劝,孰优孰略,你可细言之,深剖之。”
陆昭闻言,即刻会意,先施一礼,即开口言道:“凉州,天下金角,北阻匈奴,南隔羌戎,中原安定,系于此也。陇山山高而长,北连沙漠,南带泾渭。关中四塞,此为西面之险。而安定地处要会,山川险阻,控扼边陲,外阻河朔,内当陇口,襟带秦凉,拥卫三辅。故有云:凉州之安,在陇西,陇西之安,在陇口,陇口之要,系于安定。”
“今兄长驻兵固原,据八郡之肩背,绾三镇之要膂。陛下以迅雷之势得之,无异于化陇山之险于平川,不必于陇坻仰攻缠斗,令将士尸骨填陇丘沟壑。更可屯军高平,剑指河西,将天山玉带尽收觳中,陇西不战自降。”
“若我方拖延劝降,凉王大可令兄长随其拔军,直赴长安。届时,只怕兄长对太子相惜相重之心已失,各怀猜忌,即使魏国胜利,无论兄长归降还是身死,但陇道亦在敌手,后续胜负,只怕难料。”
凉王即便于城下兵败,旌旗一收,退回陇关,守住陇道,魏国的军队还是没辙。想要彻底端掉凉王,就必须断陇道,翻山上陇。可是如今已是深冬,陇山附近即便是其他季节,气候也极为恶劣,以魏国现在的实力连想都不要想。
而凉王只需守住陇道,就可以一边休养生息,一边借陇山的地势,以极少的兵力随时恶心你关中。长此以往,不要说凉王不能平,也难保关中不生变故。
陆昭这番话就是直击魏国不能忍受失去陇道控制权的痛处。其实兄长本身就是做着投靠魏帝的打算,就算凉王督战,也不会下陇。但是这个信息,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因此,陆昭大可以拿此要挟。你想打起来之后再劝降,可以,那就要面对陆归已经下陇的后果。
第65章义言
陆昭所言鞭辟入里,不枝不蔓,将眼前乱局抽丝剥茧般一一理清,陈其利害。连魏帝也不由得颔首赞同,他又听陆昭词锋虽铺陈壮丽,却不同于那些手持玉柄麈尾的玄谈清客,倒像是个决断如流、务实精悍之人,心中不免喜爱几分。
元澈明白,陆昭说得这些都是为陆家自抬身价的手段。陆家在这场局里能站到的高度,取决于陆归是否能固守陇上。或许先行开战会有让陆归下陇的风险,即便归降,魏国也会失去陇道的控制权。但是以自己对陆昭的了解,以及对陆昭与陆归有所联络的几分怀疑,元澈觉得真打起来,陆归未必就会听从凉王,下陇会师。
此时两人势如水火般并立,元澈静静听完后,手中的笏板亦闪寒芒。“既然你如此担心陇道得失,何不先修书一封与你兄长言明,孤自挥师西北拒敌。所谓攻权之道,千里旬日必战,百里一日必交,凉王不会坐观陇上,必然侵夺三辅。此时必要使主力前驱,疏通津梁,修缮要塞,设城险,张弩床,断无延迟之机。若有差池,则置三辅将士于何地?置三辅百姓于何地?如今陆归家中亲人俱在都中,尚不能亲自修书请降,若不兵临城下,挫败锋锐,其必然首鼠两端,枉顾恩义。”
其实自古战前辩论就颇多,但主要针对于大方向的二选一,至于战术细节如何做,辩论双方是不管的。而且更多的时候,只要实力到位,怎么选都是赢,之所以要辩论一番,不过是因为最终决策会影响到不同群体的利益。因此,对于太子绝对正确的说辞,陆昭并不打算直接辩驳。
此时魏帝在旁边看得眼热,尽管太子所言正确,但于自己而言,待太子军至陇下再来谈判,那么自己将无法再插手。如果无法插手,那么陆归乃至陇西的归纳,就不会落入自己的囊中。魏帝甚至觉得只要陆昭能赢,怎么辩都无所谓,后续问题,他可以来兜底。
陆昭道:“殿下若以暗晦度人之心,那我兄长远在陇西,不知族中境况,心中必然更加两难,又将何以揣度殿下?原本两方可以坦诚相待,可殿下执意兵临城下,徒惹猜忌,即便再作约定,我倒不知兄长要念谁的恩,又要全谁的义?”
说完陆昭又向魏帝跪倒道,“陛下以仁爱之心待臣女兄长,陆氏一族感激涕零。陛下以万户侯许之,旁人不知我兄长为人,总以为兄长贪图富贵,徒惹猜忌,又恐他身据险要,拥兵自重。既如此,陆昭自替兄长舍封侯之位,修书一封,劝其解甲归于山林。届时陇道守将失位,军心离散,自当助太子成全千秋万世之功。”
元澈听罢,只觉双手气得乱颤,怒道:“你若真有此意,何必在此指桑骂槐,心中称快。陆归与长安联络已有两年,你自明晓。如今长安九门尚未封锁,三辅京畿自有通衢,怎不见陆归下陇,负荆入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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