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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第1页）

至于个人方面的要求，也不是没有，但也无关乎爱情，而是其他功利因素。对于女方来说，嫁人的目的主要是&ldo;有口饭吃&rdo;，即所谓&ldo;嫁汉嫁汉，穿衣吃饭&rdo;。所以女方在择偶时，往往会更多地考虑对方的经济条件和经济实力，比如现代女性往往要问清对方收入多少、有无住房等，其次才是社会地位如学历、职称、官衔，以及身材相貌等关乎面子的问题。至于男方，讨老婆的目的在古代主要是生儿子，在现代则主要是性满足，所以对女方的身材相貌往往十分挑剔，至少也得&ldo;不影响市容&rdo;或&ldo;对得起观众&rdo;。

显然，在这里，男女双方当事人也和父母、社会一样，几乎不约而同地共同排除了爱情这个最重要的因素。所以，无论古代或现代，也无论是&ldo;包办婚姻&rdo;或&ldo;自找对象&rdo;（其实往往是通过热心人的介绍而见面，大致满意谈妥条件就结婚），铸就的大多是&ldo;无爱的婚姻&rdo;。

当然，当代与古代，还是略有不同。

古代的包办婚姻，是&ldo;隔着布袋买猫&rdo;，当事人不见面，好坏全靠运气；当代的自找对象，是&ldo;看过样品定货&rdo;，可靠性高多了，但也不等于不会上当。古代的婚姻是通过媒人谈条件，当代的婚姻是自己当面讲价钱，透明度高多了，但相对而言脸皮也厚多了。

事实上，只要不是因为爱而结合，那么，无论古代还是当代，婚姻都不可能不带功利性。所以，我们也不必太鄙薄带功利性的婚姻，因为这毕竟还是一个普遍模式，而且认真说来，只要双方愿意，倒也无可厚非。

其实，不论古今，中国人的结婚，就大多数人而言，都不是或主要不是为了爱情。除了履行社会义务，了却父母心愿，走完人生旅程，杜绝他人闲话，以及生儿育女、传宗接代、满足性欲等功利目的外，还有一个极其现实的目的，这就是&ldo;过日子&rdo;。传统观念认为，孤男寡女，日子是不好过的。&ldo;男人无妻家无主，女人无夫房无梁。&rdo;一个男人，如果是&ldo;光棍&rdo;，就没有温暖和体贴，没有热饭热菜，没有干净衣裳。&ldo;光棍苦，光棍苦，衣服破了没人补。&rdo;一个女人，如果是&ldo;寡女&rdo;，就没有靠山，没有顶梁柱，没有主心骨，就会受人欺负。只有男女结合，互助互补，互帮互学，才能过上&ldo;好日子&rdo;。因此，不少孤男寡女，在日子实在过不下去的时候，也会胡乱找个人结了婚凑合着过。配偶再不如意，好歹也比&ldo;打单身&rdo;强。

结婚既然是为了&ldo;过日子&rdo;，那么，只要日子过得好，甚或只要日子过得下去，这个婚姻就可以成立和维持下去，爱不爱没什么关系。事实上，我国大多数婚姻的持久专一不是靠爱情来维系，而是靠生活需要和伦理观念来维持的，因此不能把&ldo;婚姻的专一&rdo;说成是&ldo;爱情的专一&rdo;。混淆和等同二者，恰是我国婚恋研究中的一个误区。

另一个误区则是把&ldo;和谐&rdo;等同于&ldo;爱情&rdo;。由于夫妻双方共同的目标是&ldo;过好日子&rdo;，所以中国大多数家庭中夫妻双方都能&ldo;互助合作&rdo;。丈夫往往主动承担家庭建设的主要责任，从盖房子到打家具，从挣工资到捞外块，都责无旁贷地视为己任，成为家庭的&ldo;顶梁柱&rdo;；妻子则往往主动承担家庭管理的主要责任，从做家务到带孩子，从搞后勤到搞外交，都一律总揽，成为丈夫事业上的&ldo;贤内助&rdo;。这样的夫妻，就会被社会公认为&ldo;模范夫妻&rdo;；这样的家庭，就会被社会公认为&ldo;幸福家庭&rdo;。但是请问，这样的关系，是更像&ldo;两口子&rdo;呢，还是更像&ldo;互助组&rdo;、&ldo;合作社&rdo;呢？如果结婚的目的只是建立一种&ldo;你耕田来我织布，我挑水来你浇园&rdo;的互助合作关系，那么有生产队就行，要夫妻关系干什么呢？

既然最&ldo;模范&rdo;的夫妻和最&ldo;幸福&rdo;的家庭亦不过如此，则其他也就无庸赘言了。

其实，夫妻之间感情淡漠，在中国传统社会，不但相当普遍，而且也相当正常。在许多家庭中，夫妻之间往往没有什么话说，一同出门也各走各的。没有话说是很正常的，因为他们婚前并不认识，婚后又各有职司（男耕女织）；既无共同兴趣，又无共同事业，甚至没有共同关心的问题，又哪来的共同言语，哪来的话说？礼法规定：&ldo;外言不入于阃，内言不出于阃。&rdo;阃（kun）就是门限。男人的事业在门外，女人的事业在门内，男人的事不能告诉妻子，女人的事不能告诉丈夫，则夫妻之间能够说的话，大概只有&ldo;吃了没&rdo;和&ldo;睡觉不&rdo;这几句了。

语言是情感交流最主要的工具之一。夫妻之间，如果连话都没有什么可说的，那还有什么感情可言？所以，不少中国的旧式夫妻，其关系是连办公室里的同事都不如的。同事们除办公外，多少还有点闲话可说，出门办事也不妨同行同止。然而直到今天，在中国许多农村，夫妻一同上路，都必须丈夫走在前面，妻子跟在后面，保持一段距离。如果有说有笑地并肩而行，便会被乡人耻笑，视为&ldo;不要脸&rdo;。这实在很虚伪，因为在要求他们制造人口时，却并不规定他们必须保持身体距离。也许在传统道德看来，夫妻之间，只有在&ldo;配种&rdo;时才可以&ldo;苟且&rdo;，其他时候则仍需&ldo;设男女之大防&rdo;吧！

由此可见，传统社会至少是不赞成甚至很忌讳夫妻之间有爱情的。比如，据《国语。鲁语》记载，春秋时期鲁国大夫公父文伯去世时，他的母亲便特别告诫他的妻妾，说是回头祭奠的时候，请你们几个委曲一下，不要容毁骨瘠，不要吞声饮泣，不要捶胸顿足，不要愁苦忧伤，丧服减一等，安安静静守在灵前就好了。我可不愿意人家说我的儿子是个疼爱老婆的人！丈夫去世，妻子悲痛欲绝，本是人之常情，也在禁止之列，还侈谈什么&ldo;爱情&rdo;？按照公父文伯之母她老人家的逻辑，丈夫死了以后，妻子们最好安之若素，装得没事人似，才是&ldo;模范夫妻&rdo;，或者他那个死去的儿子，才因为&ldo;不爱老婆&rdo;而特别地&ldo;有面子&rdo;了？

夫妻之间有感情会&ldo;丢份&rdo;，没感情则&ldo;有派&rdo;，这在我们今天看来，实在荒唐可笑；然而在传统礼教看来，却理所当然。道理也很简单：夫妻之间感情淡漠，说明他们能做到&ldo;谨夫妇，正人伦&rdo;，&ldo;止乎礼义&rdo;，是合理的，也是正常的。相反，夫妻之间如果感情浓烈，则是不正常的，因为传统礼数从来没有规定过婚姻中要有爱情，也没有创造过这方面的条件，那么他们的感情又从何而来？岂但&ldo;来路不明&rdo;，而且&ldo;出格越轨&rdo;。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超出了结缘和继统，或者生儿子和过日子的&ldo;公务&rdo;，居然有了&ldo;私情&rdo;。私情既然沾了一个&ldo;私&rdo;字，那就不仅是&ldo;不正常&rdo;，而且是&ldo;不正当&rdo;了。所以，便应受到批判，斥为&ldo;y邪&rdo;；或应受到嘲笑，视为&ldo;丑事&rdo;；甚至应该告到皇帝那里去，让皇上给个不大不小的处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