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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第1页)

对这针锋相对的答语,蔼如没有任何反应。当然,她决不会不懂;而亦因为如此,越显得她的默然是一种极可玩味的深沉。

&ldo;倒弄得很干净!&rdo;蔼如环视着说:&ldo;很出乎我的意料。&rdo;

&ldo;你意料中应该怎样?&rdo;洪钧问说:&ldo;乱糟糟,像狗窝猪圈?&rdo;

&ldo;言重,言重!&rdo;蔼如笑道:&ldo;我可不敢那样子骂你。&rdo;

洪钧也笑了。&ldo;说实话,今天发愤清理了一番。&rdo;他说:&ldo;现在想起来,倒仿佛是专为准备你要来似地。&rdo;

&ldo;不敢当!&lso;花径不曾缘客扫&rso;‐ &rdo;蔼如是突然省悟,轻薄文人想入非非,常将这两句杜诗暗喻为洞房花烛之事,如果再念下一句&ldo;蓬门今始为君俊&rdo;,岂非自轻自贱地开自己的玩笑?因而缩口不语。

洪钧却一时想不到此,正想问她何以话说半句,只见蔼如已站起身来,作出迎客的样子。他回头一看,是贾福一手拿着托盘,一手晃荡着,送茶来与蔼如。

&ldo;多谢管家。&rdo;蔼如很客气地,双手去接他单手递过来的茶。

这一下倒反使贾福觉得自己吊儿郎当,待客不诚,急忙垂手弯腰,恭恭敬敬地说:&ldo;姑娘请用茶。&rdo;

&ldo;贾福,&rdo;洪钧想留蔼如吃饭,怕碰钉子,故意问道:&ldo;今天有什么能吃的菜?&rdo;

贾福懂他的意思,随即答道:&ldo;时候还不算晚,现办材料也来得及。不知道李姑娘爱吃什么?我去关照厨子预备。&rdo;

洪钧不即回答,转脸看着蔼如问道:&ldo;如何?&rdo;

蔼如很为难。她是跟她母亲闹别扭,有意一个人出来驰马。在外面逗留的时间已久,如果到晚还不回望海阁,不但会叫人不放心,而且也显得太别扭,伤了她母亲的心。

倘若婉拒,又觉得辜负了他们主仆的盛情;尤其是对贾福,蔼如不愿拂他的意。

不过处在这样必须要立即作个决定的情势之下,不容她犹豫,亦不容她拒绝,只能微笑点头,表示欣然同意。

于是贾福立即退了出去,关照厨子添菜。不旋踵间,去而复转,手里持着一封信,走到洪钧面前说道:&ldo;万老爷打发轿子来接老爷。他家的来人说,请老爷即刻就过去。&rdo;

这可不巧了!洪钧一面想,一面接信来看。信是张仲襄的亲笔,只得三四行,说跟万士弘在一起,&ldo;大事待商,务即惠临。&rdo;

洪钧还在踌躇,一起在看信的蔼如却正中下怀,催促他说:&ldo;既是大事,不要耽误功夫了!你赶快请吧。&rdo;

&ldo;你呢?&rdo;

&ldo;我么?&rdo;蔼如望着贾福,歉意地笑一笑,&ldo;只好谢谢管家的好意了。&rdo;

&ldo;也好。&rdo;洪钧吩咐贾福,&ldo;菜亦不必预备了。你去告诉万宅的来人,说我马上就去。&rdo;

目送贾福的背影消逝,蔼如轻声向洪钧说:&ldo;你这几天不要来!我有空会来看你。&rdo;

&ldo;这‐ &rdo;洪钧不知道怎么说了。

&ldo;过一天跟你细谈。&rdo;蔼如又加了一句:&ldo;我是为你好。&rdo;接着,紧紧地捏一捏他的手。

言语暧昧,但这柔荑一握,却是明明白白、确确实实的感受。洪钧便问:&ldo;我暂时不去,送信给你可以吧?&rdo;

蔼如想了一下,点点头说:&ldo;可以。&rdo;

※       ※        ※所谓&ldo;大事&rdo;,便是义结金兰;原来就是洪钧发起,只要张仲襄征得了万士弘的同意,事情就成定局,亦无&ldo;待商&rdo;。此时不过叙肯定排行而已。

万士弘最长,是老大,依次为张仲襄、洪钧。最妙的是,行二的仍旧行二,行三的仍旧行三。万士弘别无兄弟,当然亦算居长。

于是先改称呼,择定五月十三日关圣帝君诞日,正式盟誓换谱。张、洪二人请出&ldo;大嫂&rdo;来见过了礼,然后杯酒言欢,畅谈各人的志趣、抱负、事业,以及身世家庭。娓娓言来,动听的固然也有,琐碎乏味的也不少,但在洪钧而言,无不亲切。这当然是因为名份一定,自感关怀的缘故。

谈来谈去,谈到蔼如。洪钧很坦率地说:&ldo;刚才她就在我那里。&rdo;接着将她不速而至的经过说了一遍。

万士弘与张仲襄不约而同地对望了一眼。在洪钧未来以前,他们已经谈过他与她的情形。万士弘与张仲裹的看法,大致相同,认为洪钧的这段艳福,是&ldo;塞翁失马&rdo;,应该劝他慢慢疏远,以至淡忘,才不会误他下帷苦读的功夫。

如今看来,似乎不容易疏远;即令洪钧绝迹于望海阁,其奈蔼如移樽就教何?不过,既成异姓手足,万士弘觉得不能不作规劝‐ 至少应该提醒洪钧,才是做兄长的道理。

哪知话到口边,万士弘忽然改变了原意,&ldo;老三,&rdo;他说,&ldo;只要你科场得意,我一定想法子促成你跟蔼如的这段良缘。&rdo;

一听这话,张仲襄先就感到意外;不过他的思路也很快,既然万士弘拿蔼如作为鼓励洪钧上进的&ldo;奖品&rdo;,那就不妨将计就计顺着这层意思去帮腔。

于是他说:&ldo;老三,你可得要好好用功了!别辜负大哥的期望。我说过,蔼如是一株名葩,板门白屋中养不起;要移植在金马玉堂之中,才能&lso;名花倾国两相欢&rso;!&rdo;

&ldo;好!&rdo;万士弘拍手笑道:&ldo;这句&lso;清平调&rso;引用得好!&rdo;说着,自己很高兴地干了一杯酒。

就他们两人这三、五句话,使得洪钧大受鼓励,矍然而起,踱了两步,突然转身,向上长揖,&ldo;大哥,二哥!&rdo;他说:&ldo;两位厚爱,我如果不能争一名翰林来报答,自己都对不起自己了!&rdo;

万士弘和张仲襄所希望的,就是他肯如此立志发奋,所以无不欣然。当下重新换酒添肴,畅饮到三更天,方始尽欢而散。

※       ※        ※经此一番激励,洪钧倒真的收拾闲情,死心塌地去用功了。由于他所望甚奢,作了必当翰林的诺言,所以虽是秀才,目光已越过乡试、会试两关,专注在殿试上面‐ 金殿对策,文章要做得冠冕堂皇,气象高华,自不待言;不过殿试又别有一门学问。乡试、会试的试卷,照例糊名誊录,试官所看到的,不是本人亲笔书写的&ldo;墨卷&rdo;,而是由誉录生用银朱抄写过的&ldo;朱卷&rdo;,用意在防止考官认出笔迹,易于舞弊。至于殿试,说来是皇帝亲自主试,当然谈不到舞弊,所以也就无须另录朱卷进呈。不过殿试照例派十名大臣充任&ldo;读卷官&rdo;,负衡文之责;虽然一榜皆取,无所黜落,但名次高下,大有关系,鼎甲之荣,更是非同小可之事,仍不能不略加防制,以故不誊录而糊名,在&ldo;前十本&rdo;未经御笔亲定名次以前,即使皇帝亦不知所取中的状元、榜眼、探花,以及称为&ldo;传胪&rdo;的二甲第一名是什么人。

为了争取好感,易掇高科,就像一个人要争取别人的好感一样,修养固然要紧,仪表亦不可忽。尤其是第一次见面,品格才具,一时无从表现;而一貌堂堂,却是他人入眼便先占三分便宜的。殿试的墨卷,就好比人的仪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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