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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第1页）

说罢就递上折子，早有太监过来接了去。皇上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并没有看折子，只问道：&ldo;都牵涉到些什么人？&rdo;

索尼嘴里支吾着，望了眼鳌拜。鳌拜道：&ldo;不光李振邺自己胆大包天收受贿赂，向李振邺打招呼、塞条子的还有几个王爷、贝勒，居间穿针引线的有部院大臣，甚至有王府里的管家，部院里的笔帖式，总共十几人，另有行贿贡生二十几人！河南举人李谨也是李振邺家人所杀！&rdo;

皇上听着听着，忽然嚎啕大哭，悲愤不已：&ldo;王爷、贝勒，都是朕的伯父、叔父、兄弟！至亲骨肉哪！那些大臣，朕成日嘉许他们，赏赐他们！这天下是大家的，不是福临一个人的！他们狼心狗肺！&rdo;

皇上哭着喊着，突然双手按住胸口，哇地吐出一口鲜血。索尼跟鳌拜吓得使劲儿叩头，喊着皇上息怒，龙体要紧。明珠随侍在旁，吩咐太监快叫太医。皇上摆手道：&ldo;不要叫太医，朕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的！&rdo;

皇上要过折子，看着看着，双手就抖了起来，骂道：&ldo;都是跟汉人学坏的！满人是靠大刀和弯弓分高下的，原先并无贿赂、钻营这等恶习！入主中原不到二十年，汉人的好处没学着，乌七八糟的东西全学到家了！查！查他个水落石出，让他们死个明白！&rdo;

京城里鸡飞狗叫，四处都在说着清查科场案。快活林里的那些读书人欢喜不尽，只说这回终于可以还公道于天下，哪怕落了榜也心甘情愿。只有张汧忐忑不安，生怕自己的事被捅出来。他带进考场的砚台自是天知地知瞒过去了，怕只怕李振邺已经出事，他托高士奇送银子的事被扯出来。他本想先回山西去，可手头已无盘缠，便想到祖泽深家去躲着。他把大顺托付给店家，只道自己有事出门几日。店家只认银子，也没啥话说。

张汧到了祖泽深宅院前，犹豫片刻才上前敲门。门房以为他是来看相的，便让他进去了。祖泽深见来的是张汧，很是热乎，道：&ldo;原来是张汧兄！快发皇榜了，我正等着向您道喜哩！&rdo;

张汧红了脸道：&ldo;张某惭愧，有事相求，冒昧打扰祖兄！&rdo;

祖泽深道：&ldo;张汧兄此话怎讲？您可是即将出水的蛟龙呀，我祖某日后还指望您撑着哩。快说，我有何效力之处？&rdo;

张汧道：&ldo;张某盘算不周，现已囊中羞涩，住不起客栈了！&rdo;

祖泽深甚是豪慡，大笑道：&ldo;我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哩！兄弟千万别说个借字，您只说需要多少银子？&rdo;

张汧道：&ldo;不敢开口借银子。若是不嫌打扰，我就在贵府住几日，吃饭时多添我一副碗筷就是了！&rdo;

祖泽深拍手笑道：&ldo;好哇，我可是巴不得！来来，快快请进。&rdo;

进屋落了座，祖泽深暗自察言观色，问道：&ldo;张汧兄，您好像有什么心事啊！&rdo;

张汧内心实是慌张，想这祖泽深神机妙算，生怕他看破什么，忙道：&ldo;不不不，只是我这么向您开口，实在觉得唐突，惭愧惭愧。再说了，祖兄是神算，我哪有什么事瞒得过您？&rdo;

祖泽深便故作高深，道：&ldo;张汧兄不愿说，我也就不点破了！&rdo;张汧便更加慌张，口里只是唯唯。

谈话间难免说到这回的科场案，祖泽深说：&ldo;只怕又要闹得血雨腥风呀！&rdo;

张汧并不想多谈，只说：&ldo;作jian犯科，罪有应得！&rdo;

祖泽深说：&ldo;话虽如此说，道理却没这么简单。&rdo;

张汧道：&ldo;愿听祖先生赐教！&rdo;

祖泽深说：&ldo;岂敢！那李振邺固然贪婪，但他意欲经营的却是官场。他收银子，其实是在收门生。李振邺是礼部尚书，朝中重臣，读书人只要能投在他的门下，出些银子算什么？何况还得了功名！&rdo;

张汧内心惭愧，嘴上附和道：&ldo;是啊，这种读书人还真不少！&rdo;

祖泽深又道：&ldo;我想那李振邺还有他不得已之处。那些王公大臣托他关照的人，他也不敢随意敷衍啊！他礼部尚书的官帽子，与其说是皇上给的，不如说是那些王爷大臣一块儿给的。光讨皇上一个人欢心，那是不行的！&rdo;

张汧道：&ldo;祖先生真是高见，张某佩服！&rdo;

祖泽深哈哈大笑，道：&ldo;哪里啊！这京城里的人，谁说起朝廷肚子里都有一本书。&rdo;

张汧不由得悲叹起来，说：&ldo;我还没进入官场，就闻得里头的血腥味了。将来真混到里头去，又该如何！&rdo;

祖泽深笑道：&ldo;张汧兄说这话就糊涂了。读书人十年寒窗，就盼着一日高中，显亲扬名。官嘛，看怎么做。只说这李振邺，放着礼部尚书这样好的肥差，他偏不会做。他门生要收，银子也要收，哪有不翻船的？天下没有不收银子的官，只看你会收不会收。&rdo;

张汧嘴上同祖泽深闲话，心里却像爬着万只蚂蚁，实在闹得慌。

这日太和殿外丹陛之上早早儿焚了香，侍卫太监们站了许多，原来皇上在殿里召见卫向书等阅卷大臣。考官们老早就候驾来了，待皇上往龙椅上坐定，卫向书上前跪奏：&ldo;恭喜皇上，臣等奉旨策试天下举人，现今读卷已毕，共取录贡士一百八十五人！&rdo;

卫向书虽是满口吉言，心里却并不轻松。皇上因那科场弊案，最近脾气暴躁，自己中途接了会试总裁，惟恐有办差不周之处。哪知皇上今日心情颇佳，道：&ldo;历朝皇上只读殿试头十名考卷，并没有读会试考卷的先例。朕这回要破个例，想先看看会试头十名的文章。李振邺他们闹得朕心里不踏实哪！&rdo;

卫向书道：&ldo;会试三场，考卷过繁，皇上不必一一御览。臣等只取了会试头十名第三场考试的时务策进呈皇上。&rdo;

卫向书说罢，双手高高举着试卷。太监取过试卷，小心放在皇上面前。皇上打开头名会元试卷，看了几行，龙颜大悦，道：&ldo;真是好文章，朕想马上知道这位会元是谁！&rdo;

皇上说着就要命人打开弥封，卫向书却道：&ldo;恭喜皇上得天下英才而御之，不过还是请皇上全部御览之后再揭弥封，臣等怕万一糙拟名次失当！&rdo;

大臣们都说卫向书说得在理，皇上只好依了大家，说：&ldo;好吧，朕就先看完再说。朕这些日子生气、劳神，今日总算有喜事可解解烦了！咦，写序班里竟有字写得如此之好的！这是谁的字？&rdo;

卫向书道：&ldo;回皇上，抄这本考卷的名叫高士奇，他最近才供奉詹事府，还没有功名。&rdo;

皇上颇感兴趣，道：&ldo;高士奇？这头名会元要是配上这笔好字，就全了；这笔好字要是配上好学问，也全了！&rdo;

索额图望了眼詹事府詹事刘坤一，指望他说句话。原来索额图笃信祖泽深的相术，同他过从甚密。索额图有个儿子甚是顽劣，请过很多师傅都教不下去，他便托祖泽深找个有缘的人，说不定能教好儿子。祖泽深平日没事常在外头闲逛，暗自留意高士奇好些时日了，见他原是个才子，无奈科场屡次失意。这回索额图要延师课子，祖泽深便把他请了去。哪知高士奇也拿索额图那儿子没办法，只好作罢。索额图可怜高士奇出身寒苦，又听祖泽深说这个人必有发达之日，便求刘坤一帮忙，给他个吃饭的地方。正巧贡院里要人充当序写班，刘坤一见高士奇一笔好字，便把他荐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