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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第1页）

那天，为了表达我对春天这个季节的歉疚，我决定逃课半天去姐姐店里玩。

姐姐有些懒散地靠在吧台后面，&ldo;晚上跟我去吃饭好不好?&rdo;

&ldo;好啊。&rdo;我同样懒散地盯着她的脸，&ldo;你的妆越化越好了。可是，眼妆会不会有点重啊，大白天的……&rdo;

&ldo;再重的眼妆，随它自己在那里晕着晕着……就自然了。&rdo;她似乎懒得用力气讲话，&ldo;不过我告诉你，画完了下眼线再上一点散粉，会维持得就一点。&rdo;

&ldo;不懂。&rdo;我把下巴放在冰冷的桌面上，看着她，&ldo;姐，你干吗要我去跟你吃饭，你不是应该邀请陈医生么?&rdo;

&ldo;娘的，做做好事，别再提他了，根本没戏的事情。&rdo;她啐了一口，&ldo;你肯定不记得，后天是我生日。&rdo;

&ldo;啊呀对了，明天是清明节。&rdo;他嘲讽的笑笑，&ldo;今天客人少，就今天吧。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突然有点想过生日了。&rdo;

&ldo;只有我们俩吗?加上雪碧吗?&rdo;我试探问她。

&ldo;你还想要叫上别人，也可以啊。&rdo;她不动声色。

&ldo;懂了。&rdo;我故意用一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口吻，&ldo;那我叫冷杉学长。&rdo;

&ldo;小蹄子。&rdo;他的笑容里有种难得的温柔。

后来我们去了学院路上一家新开的湘菜馆，姐姐，雪碧，还有我‐‐我自然没有叫冷杉学长，我只是说说的。我给哥哥发短信了，我跟他说：&ldo;姐姐今天打算过生日，有空就来吧。&rdo;然后他就带着昭昭一起来了‐‐满满一桌子菜，几乎都是昭昭和雪碧两个人吃光的。那晚姐姐吃得很少，喝了不少酒，她总是说说笑笑的，是真的很开水的那种笑，笑着笑着，眼角偶尔会有泪，灯光浸染着，眼线还是不幸地散开了一点点在眼角，可是看上去不落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说什么我都跟着她笑，一开始是觉得，如果我不笑场面就会不太尴尬，到后来就真心觉得这个夜晚如此美好了。昭昭永远在一边不为所动地玩她的手机，雪碧只好凑到哥哥身边去，夸张着自己的兴奋‐‐为了在这张寂寞的饭桌边找个人示好，&ldo;你知道么?小弟弟很快会回来龙城待几天的。&rdo;哥哥没有做声，但是惊讶地看了雪碧一眼，然后轻轻地笑。

他的笑意像脆弱的波纹，被双眼小心翼翼地盛着，眼光犹疑地移动着，像是怕把它们弄碎了。他终于望住姐姐的眼睛，停顿了，那笑容算是岌岌可危地存留到了此刻。姐姐毫不吝惜地用美丽并且坦荡的笑容回应他，嘴里却在骂脏话：&ldo;方靖晖那个婊子养的又在耍花招。&rdo;&ldo;姐‐‐&rdo;我推了一下她的肩膀，&ldo;我觉得他人并不坏的。&rdo;

&ldo;还不坏?&rdo;她转过脸来瞪着我，&ldo;我有今天全是他害的。&rdo;

&ldo;这是什么话啊?&rdo;我被她荒谬的逻辑逗笑了。

&ldo;因为他明明知道，我配不上他。&rdo;她的睫毛闪了一下，轻柔地说，&ldo;当你明明知道一个人配不上你的时候，还硬要跟他在一起，就是你的错。&rdo;

&ldo;你也不是小孩子，你也一样是大人，他要和你在一起，你可以拒绝啊。&rdo;我胆战心惊，但还是说了出来。

姐姐又一次笑了，今晚的她真是风情万种。她已经完全不打算理会满桌的寂静，&ldo;我拒绝不了，你满意了吗?我知道我其实配不上他，所以我拒绝不了。我知道那对我来说无论如何都是个机会，就因为这样才不公平。南音你不懂。&rdo;

她突然紧紧地抱住我，&ldo;小兔子，你不用懂这个。不过你记得，永远不要和你瞧不起的人在一起，永远不要去爱你瞧不起的人，因为你会害了他。谁能够做到永远善待自己瞧不起的人呢?是圣人吧。可你不是圣人你是活人……&rdo;她讲话的声音越来越轻了，像是耳语。

她捧起我的脸，直直地看着我，&ldo;要是有一天，你发现，你发现苏远智其实是瞧不起你的，那么再舍不得，也要离开你懂吗?不要给他机会让他觉得自己伟大，也不要给他机会让他觉得自己委屈，那种时候你会觉得自己是一个白痴。南音，&rdo;她的表情就像是小时候，打算带我一起做什么坏事，&ldo;那种滋味你一旦尝过了，一辈子都忘不了。&rdo;

&ldo;你醉了。&rdo;我小声说，眼泪就毫无防备地涌出来，没有办法，我总是这么丢脸，&ldo;姐姐，对不起，对不起‐‐&rdo;我用力强迫着自己把这句话说出来，可是我却再也没有什么力气说清楚对不起什么，只好用力的哭，似乎这样就什么都能解释了。

我听见雪碧叹了一口气，然后见怪不怪地招呼昭昭道：&ldo;别理她们，习惯了就好了。我们一起把这盘剩下吃的吃完吧，浪费是不好的。&rdo;我用力地拿手背在脸上磨蹭了几下，眼泪全掉在了手指上，渐渐地，又似乎忘记了在哭什么。

哥哥终于站起身来，绕过了半张桌子，朝我们走过来了，此时的餐馆已经没有什么客人，挺安静的，哥哥停在我和姐姐之间，从空着的邻座拉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他就像我预料的那样，用力地揉了揉我的脑袋，然后终于伸出胳膊，搂住姐姐的肩膀。

&ldo;喝多了。&rdo;他说，他的手掌似乎是在姐姐的胳膊上用力地按了一下，&ldo;别这样，你看，你吓到南音了。&rdo;

姐姐的双臂就像生动的花瓣那样，从哥哥的手臂里面奋力地伸展出来，紧紧环住了他的背。姐姐什么话都没有说，可是她迫不及待地闭上了眼睛，就像一个受尽折磨的人终于盼到姗姗来迟的死亡。她的整个脸庞就在这一瞬间放松了，嘴角都像是迎着灯光微微地上扬，我知道，她等很久了。

&ldo;你都恨死我了吧?&rdo;她这么说。

&ldo;郑老师。&rdo;我听见昭昭的声音异常清澈地响起来，她注视着饭店的角落，我觉得，或许她的声音并不是清澈吧，说不定是因为里面含着点前所未有的陌生。

有个年轻的男人从饭店的洗手间里走了出来，缓缓地走向屋角一张只设了两个位子的小餐桌。那上面放着两个空了的啤酒瓶，有一个可怜巴巴的杯子，还有一叠海带丝。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拉链帽衫，很旧的牛仔裤和运动鞋。我看不出来这个人有多大年龄，我觉得，说二十三四，我信;说二十七八，也没什么不可相信的。

&ldo;他……&rdo;昭昭用力地甩甩头，&ldo;他什么时候进来的?&rdo;

我带着满脸没干的泪痕，忠实地转过头去又看了那人一眼。

&ldo;别回头，你别去看他。&rdo;昭昭急促地命令我，声音发颤。然后她像是快要哭出来那样说，&ldo;郑老师，你别回头看他呀，我求你了，他就是那天我在公交车看见的人。&rdo;

我恍然大悟。我其实还没真正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离开了自己的椅子，走道昭昭身后去，把她的手握在我的手心里‐‐这么凉。

那人安然地给了我们几秒钟的背影。最终缓缓地转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