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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婚姻家庭视野下的金庸武侠小说（第3页）

纳采——就是男方的父亲先派媒人去女方家里提亲，女方同意后，就派使者送定亲礼品，正式求婚。

问名——纳采结束后，使者立即询问女方父母的名字，女子本身的名字、排行和出生年月日，回男方占卜吉凶，就是问名。

纳吉——古代人迷信，婚姻大事多要占卜。唯自宋朝以后，占卜渐废，而是根据男女生辰八字，推算吉凶，算卦定婚。

纳征——以玉石、金银、衣服、鸟兽、酒食等为聘财（俗称“彩礼”），聘财是古代司法当局判定婚姻关系是否成立的标志。《唐律疏议·户婚》规定，判断是否已成立婚姻关系可以看两个条件，“已报婚书”或者“已受聘财”。收取聘财后正式订立婚约，婚约一旦订立，男方便可“择日成亲”。

请期——男方择定结婚日期，告于女家。如果男方确定的日期对女方有所不便，通常也可以另行商量。一般情况下，男方在占卜的时候就已经确定了结婚的日期，“请期”只是谦辞，表示尊重女方的意见。

亲迎——到了约定的成婚日期，新郎就于黄昏时分到女方家迎亲，黄昏娶妻，据说就是婚姻之为“婚”的本义。当然，迎亲、娶妻的仪式，各时代、各地方会略有所不同。

金庸小说《神雕侠侣》一书中，杨过与小龙女的爱情故事曲折生动，哀怨缠绵，充满苦涩艰辛。尤其杨过与小龙女师徒相恋，有违当时“礼教大防”，为郭靖、黄蓉等人不认可。但在杨过、小龙女特别是后者并不知道这个规矩的时候，两人的爱情经历就显得更加曲曲折折、大起大落。当杨过在“英雄大会”上宣布将娶小龙女为妻时，自然不免惊世骇俗，很难见容于当世。小龙女为免累及杨过终身受世人轻视唾骂而悄然离去。待杨过历尽艰辛来到终南山，却因来迟一步，小龙女仍难免身受重伤。杨过与小龙女至此才得以在全真观后殿重阳祖师画像前跪拜成亲，得偿夙愿。杨过和小龙女的婚礼，很妙，是在重阳宫后殿举行的，重阳宫上下数百名道士，被迫成为观礼者。两人的婚礼过程非常让人赞叹，其神采飞扬正如金庸所述“当真有俯仰百世、前无古人之慨”。只是，杨过与小龙女在重阳祖师画像前成亲，是否具备结婚的要式，其结婚的效力如何？应予说明。

为确保身份的安定及交易的安全，结婚必须具备公示性，这也是结婚的形式要件。根据台湾地区民法的规定：“结婚，应有公开仪式及二人以上之证人。”其民法亲属编在1985年修正时增列第二项：“经依户籍法为结婚之登记者，推定其已结婚。”结婚是否一定要有“公开仪式”，是否一定要举行结婚大典、宴请亲友？结婚的公开仪式，是指结婚的当事人应行定式的礼仪，使不特定多数人得以共见共闻认识其为结婚者而言。因结婚乃终身大事，为求慎重及昭告亲友，在习俗上通常均会举行结婚大典，并宴请亲友。结婚仪式不论为宗教、习俗、古制或新式仪式均无不可，依法并不一定要举行结婚大典、宴请亲友。其他形式诸如教堂结婚、法院公证结婚、飞行跳伞结婚、游泳结婚、旅游结婚、电视结婚等，只要其仪式系公开，均无不可。我国现行婚姻法规定的结婚形式要件是到民政局领结婚证，至于是否举行某种仪式，国家不论，听便个人爱好。但在杨过和小龙女所处的宋朝年间，这种仪式却是婚姻成立必需的。

南宋理学家朱熹十分重视婚礼对社会整合作用，《朱子语类》卷89《丧婚》中，记录了朱子与其弟子谈论婚礼的许多内容。朱子还为民间社会拟定了《家礼》，在福建漳泉一带为官时，专门颁布了《申严婚礼状》。北宋晚年编定的《政和五礼新仪》时，礼制局的札子更是说：“婚礼所以成男女之别，明妇女之义也。婚礼行，而后父子亲，君臣正。故曰：婚礼者礼之本也，而人伦之所先也，是以先王重之。”可见，杨过的心还是挺细的，虽然一时之下也难以成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难以实现“六礼”之仪式，但最后的拜堂程序还是不能省略。如果时空转移，在现代社会中，依现时法律就法论法，他俩于重阳宫后殿重阳祖师画像下，公开行结婚的仪式，跪拜结为夫妻，又有全真教数百道士的现场见证，虽未遵循传统古礼、宴请亲友宾客，其结婚仍然不符合大陆地区婚姻法的规定，但却符合台湾地区民法关于公开仪式及二人以上之证人的形式要件。看来，大陆地区婚姻法的国家控制力较强，而台湾地区法律相比较而言则更加社会化、自由化。

3.5师徒姑侄：杨过与小龙女实质要件

【情节】

杨过和小龙女之间的婚姻一波三折，在《神雕侠侣》中引发了巨大的争议。其核心，还不是两人是否履行了一定的程序，诸如六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是两人不符合结婚的实质要件。《神雕侠侣》第14回“礼教大防”的记载：

黄蓉脸一沉，说道：“你是当真不明白，还是跟我们闹鬼？”杨过心中不忿，心道：“你们好好待我，我也好好回报，却又要我怎的？”咬紧了嘴唇却不答话。黄蓉道：“好，你既要我直言，我也不跟你绕弯儿。龙姑娘既是你师父，那便是你尊长，便不能有男女私情。”

这个规矩，杨过并不像小龙女那般一无所知，但他就是不服气，为甚么只因为姑姑教过他武功，便不能做他妻子？为甚么他与姑姑绝无苟且，却连郭伯伯也不肯信？想到此处，胸头怒气涌将上来。他本是个天不怕地不怕、偏激刚烈之人，此时受了冤枉，更是甩出来什么也不理会了，大声说道：“我做了甚么事碍着你们了？我又害了谁啦？姑姑教过我武功，可是我偏要她做我妻子。你们斩我一千刀、一万刀，我还是要她做妻子。”

【问题】

1.杨过和小龙女是否符合结婚的实质要件？

2.不能结婚的特定关系有哪些，举例说明？

【解读】

金庸小说里的情爱世界，既浪漫又刺激，有爱有恨，有情有仇，尤其《神雕侠侣》中杨过与小龙女的爱情故事，不知羡煞多少世间男女。他俩坚定无悔的爱情，令人羡慕；他俩曲折凄美的结合过程，令人动容。而他们生死相许，至死不渝的爱情，竟因师徒身份而为当时俗世所不容。正所谓有情有缘，佳偶天成；有情却无缘，情天难补，恨海难填！世间有多少佳侣，竟因身羁俗世刻板价值观而不能结合，徒添情缘离合无常！如果物换星移，时空转移，杨过与小龙女师徒（或姑侄身份）相恋，在现行社会中，究竟能否结婚，这对有情人在法律上能否终成眷属呢？这就涉及结婚的实质要件。

结婚的要件，通常分为实质要件与形式要件。实质要件，是指依法律规定，婚姻当事人不可不具备的要件，又可分为意思要件、能力要件、私益要件以及公益要件，这些要件主要包括：

第一，意思表示的要件，即男女双方必须完全自愿，不许任何一方对他方加以强迫或任何第三者加以干涉（封建社会强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不承认这个要件）。

第二，能力方面的要件，即必须到达法定婚龄，如我国婚姻法规定的“男不得早于22周岁，女不得早于20周岁”。台湾地区亲属法规定“男未满18周岁，女未满16周岁者不得结婚”，未成年人结婚应得法定代理人之同意。

第三，公益方面的要件，即必须符合一夫一妻制（我国封建社会实行的是一夫一妻多妾制、伊斯兰国家实行一夫多妻制）。

第四，私益方面的要件，即必须无禁止结婚的血亲关系，如我国婚姻法规定的“直系血亲和三代以内的旁系血亲禁止结婚”，以及须无禁止结婚的疾病，如我国规定“患麻风病未经治愈或患其他医学上认为不应当结婚的疾病者，禁止结婚”。但是严格意义上说，对私益方面要件的结婚限制争议是很大的，比如禁止近亲通婚这个规定，我国封建社会不认可，反而一些地方鼓励“姑表亲”。对于“医学上认为不应当结婚的疾病”，由于医学的发展进步，变化也很大，比如我国1950年婚姻法禁止有生理缺陷（即无性行为能力）结婚，但在1980年婚姻法中就取消该规定；如果夫妻双方都知道某种疾病的存在，对社会并无直接危害，比如麻风病或者性病，双方决定不生孩子而坚决要结婚，如何？法律显然不宜过多地介入公民的私生活。

具体到杨过和小龙女，显然是符合意思要件、能力要件以及公益要件的规定，唯一值得斟酌考虑的是：两人是否符合私益要件中的不能结婚的血亲关系？从情节来看，虽然杨过和小龙女以姑侄相称，但其实并没有任何血缘联系，法律禁止结婚的直系或者旁系血亲的规定对他们并不适用。他们结婚实质要件的难点在于：师徒之间能否通婚？我国古代婚姻禁忌较多，比如同姓不婚、宗亲不婚、尊卑不婚、良贱不婚、士庶不婚、官民不婚等等。亲属之间的通婚，也有很多禁忌，比如姻亲间禁婚，如舅与甥囡、姨与甥男当然在禁止之列。姑舅婚、姨表婚、中表婚在唐、宋时期已经相当普遍，明、清律明令禁止，徒成具文，以致清代不得不以例破律，再除其禁。在实际生活中，中国特别讲究“亲上加亲”，姑舅婚、姨表婚非常普遍，所以后来明朝实际上采取一种“民不反、官不究”的听之任之态度，清朝则以判例废止了原来的禁止规定。

此外，禁娶亲属妻妾，也是一项基本伦理常识。中国古代非常重视伦常，亲属的妻妾与其夫家亲属之间发生性的关系是绝对不容许的。至于与近亲属配偶为婚更被看作灭绝人伦。明、清律规定：“收伯叔母，各斩立决；收兄弟妻者绞决。若为亲属之妾则各减妻罪二等。”显然，这些规定在现代社会已经逐渐淡漠，只要不违反禁止通婚的近亲属规定且符合其他实质要件，法律不予禁止。于是，叔嫂之间、兄长弟媳之间，甚至出现女婿娶岳母、公公娶儿媳的现象。

至于非亲属关系的一些特定男女关系，比如这里的师徒之间、监护人与被监护人之间、上下级之间能否通婚呢？师生之间相恋，究竟能否结婚？自古以来，即有争议。论者或谓师生相恋，有违伦常，仍难免于道德上的责难。有人提出，黄药师和梅超风情感是典型的师生恋。黄药师是在梅超风15岁时产生暧昧情愫的。在梅超风离去，冯衡死亡，黄药师对女儿黄蓉有一种朦胧的占有欲。这种推断显然有扩大解释、胡乱解读的嫌疑。《神雕侠侣》的时代是宋元时期，郭靖和黄蓉都是宋朝的汉人；汉人知礼，注重纲常伦理。杨过和小龙女师徒关系，如果结婚是有悖三纲五常的，为世俗所不容。从那时伦理角度上讲，师徒通婚就是乱伦。然而到今天，如果师徒男女两情相悦，真情相爱，则应受到大家的祝福。现行各国法律中，均无对师生相恋结婚的限制，但现实中一般建议正处于师生关系的不宜结婚（完全可以等学生毕业以后再说），因为存在管理与被管理的身份。

同理，监护人与被监护人，在监护关系存续中，为维护被监护人的利益，不得结婚。但如被监护人之父母或者其他监护人表示同意者，则不在此限。杨过发乎内心的真挚感情，坚持娶师父小龙女为妻，虽然在当时世人的眼中，师徒相恋已为俗世所不容，乃至结成夫妻，更是匪夷所思的逆乱之伦。但对杨过而言，所谓三纲五常的社会秩序，只不过是一种乡愿、无理的束缚而已。其实，自己的命运与幸福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世人的刻板价值观，实在不需一味附应随俗，不必顺从认命。依现时法律就法论法，杨过与小龙女虽然有师生关系，但是并非法律上的禁婚亲，亦无监护关系及重婚或同时婚等结婚无效或得撤销之情形，在法律上自得结婚。

3.6兄妹迷云：段誉与异父异母的妹妹

【情节】

金庸小说中，风流倜傥的人不少，但拈花惹草、处处留情本事最大的，莫过于段正淳。以至于在《天龙八部》第42回萧远山在提及叶二娘年轻时的风流事迹时，大理众人都情不自禁地偷眼向段正淳瞄了一眼。就连段正淳也是大起疑心：“我所识女子着实不少，难道有她在内？怎么半点也记不起来？倘若当真是我累得她如此，纵然在天下英雄之前声名扫地，段某也决不能丝毫亏待了她。只不过……只不过……怎么全然记不得了？”看来，段正淳到底有多少风流韵事，恐怕自己都不知道。

而在《天龙八部》第48回“王孙落魄怎生消得杨枝玉露”中，到处遗情撒种的段正淳，终于遇到了头疼的事情：自己的儿子和自己的女儿好上了？！

段正淳脸色惨白，转向王夫人，低声问道：“是个女孩，叫做语嫣？”

王夫人的脾气本来暴躁已极，此番忍耐了这么久，已是生平从所未有之事，这时实在无法再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叫道：“都是你这没良心的薄幸汉子，害了我不算，还害了你的亲生女儿。语嫣，语嫣……她……她可是你的亲骨肉。”转过身来，伸足便向段誉身上乱踢，骂道：“你这禽兽不如的色鬼，丧失天良的浪子，连自己亲妹子也不放过，我……我恨不得将你这禽兽千刀万剐，斩成肉酱。”

她这么又踢又叫，堂上众人无不骇异。刀白凤、秦红棉、甘宝宝、阮星竹四个女子深知段正淳的性子，立时了然，知道他和王夫人结下私情，生了个女儿叫做甚么“语嫣”的，哪知段誉却和她有了私情。秦红棉立时想到自己女儿木婉清，甘宝宝想到了自己女儿钟灵，都是又感尴尬，又觉羞惭。其余段延庆、慕容复等稍一思索，也都心下雪亮。

【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