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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1章（第1页）

昨天寄禅法师又去内务部打听消息，看条款是不是批了。到了礼俗司见不到杜司长，坐了半天冷板凳后，一个姓白的副司长出来接见。

白副司长绷紧着脸打着官腔：&ldo;老和尚，你不去寺里吃斋念佛，来我们这里做什么？若是化缘的话，那你走错了地方，我们民国政府的衙门是从不打发和尚什么东西的。&rdo;

这几句话，说得寄禅一肚子火。这位八指头陀，多少年来以自己的德行和诗才，享受着僧俗两界的广泛尊敬，何曾受过这种奚落？他本想跳起来将这个混账官僚臭骂一顿，想想与自己会长的身份不合，咬咬牙，将唾沫咽了下去，瞪起眼睛将白副司长看了好长一会儿才说：&ldo;你不要弄错了，我不是来化缘的，我是中华佛教总会的会长，我是来问送上的保护寺院条款批了没有。&rdo;

&ldo;噢，&rdo;白副司长拖长着声调说，&ldo;你是问那个条款嘛，我们多少大事还忙不过来，哪有空闲管你们和尚尼姑们的事，你们自己去管自己吧！&rdo;

看着白副司长这副模样，寄禅心里又上气了。他再次压住，说：&ldo;昨天杜司长说得好好的，民国政府要为国民办事，保护寺院这种事也要管的，为什么现在又不管了呢？&rdo;

&ldo;噢，&rdo;白副司长又拖长了声调。&ldo;那是昨天说的话，今天上峰又有新的指示：出家人的事政府不管。&rdo;

&ldo;你们上峰怎么会有这样的指示？&rdo;寄禅不自觉地把嗓门提高了。&ldo;我在南京拜会了孙大总统。他说，不管是谁，只要是中国人，国民政府都有责任保护他们的合法权益。&rdo;

说罢，拿出了孙中山的便笺，说：&ldo;这是孙大总统的亲笔函。&rdo;

白副司长对孙中山的便笺正眼都不瞧一下，冷笑一声说：&ldo;和尚，你不要再看老皇厉了。现在已不是孙大总统威风的时候了。现在是袁大总统的天下，我们都听袁大总统的。他孙大总统有本事，先保住自己的位置再说。台都下来了，还写什么条子来指示我们，笑话！&rdo;

寄禅对孙中山满怀崇敬之情，见他这样嘲笑孙中山，满肚子怒火再也不能忍耐了。他霍地站起，指着对方的鼻子骂道：&ldo;你真正是小人得志！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孙大总统不恭？&rdo;

原来这位白副司长正是个得志小人。他本是赵秉钧身边多年的跟差，走脚跑腿，端茶递水，侍候得好。赵秉钧为酬劳他的忠顺，出长内务部时，就叫他在礼俗司做个科长，上个月才提拔的副司长。当了堂堂副司长的白跟差，发迹后最忌讳的就是&ldo;小人&rdo;二字。寄禅的这句话激起他满腔仇恨的怒火。他捋起衣袖，劈脸就给寄禅一个耳光，口里骂道：&ldo;打掉你这个老秃驴的蠢气！&rdo;

这位年过花甲名满天下的高僧，如何能受得了这个侮辱，当即气得晕倒在地。待到他醒过来时，发觉自己已躺在内务部的大门外，周围无一人在身旁。他挣扎着站起来，一路扶着墙壁回到法源寺。他睡在床上，将在内务部的遭遇一一告诉了自己的嗣法弟子。道阶又气又恨，泪流满面。快到天亮时，道阶发现师父的呼吸艰难，气色渐渐不对了，心里万分着急。他紧紧地握着寄禅的双手，那双手已经冰冷了。

&ldo;师父，师父！&rdo;道阶一声声轻轻地呼唤。

&ldo;道阶，你替我跑一趟槐安胡同，请杨居士来一下，我有要事对他说。&rdo;寄禅吃力地睁开眼睛，对一直守候在身旁的嗣法弟子说。

&ldo;师父，弟子打发一个人去吧，弟子守着您。&rdo;道阶哭泣着说。

&ldo;我要请杨居士办大事，你亲自去郑重一些。放心吧，我这两天还不会死的。&rdo;

寄禅的手微微动了一下，似乎要从道阶的手里挣扎出来。道阶松开手，吩咐大醒守在一旁，自己则飞奔槐安胡同杨宅。

杨度听了道阶这一路上的叙述，心里又闷又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管叫何三爷打马快走。进了法源寺，他三步并作两步直奔禅房。

才几天不见，红光满面气宇轩昂的老朋友便突然变得面黄肌瘦气息奄奄了。他悲愤地喊了声&ldo;法师&rdo;，就气堵于胸接不上话来。

寄禅睁开眼睛，见杨度坐在一旁，脸上微露一丝笑容，轻轻地说：&ldo;皙子你来了，好，好。&rdo;

又对道阶说：&ldo;你给我喝两口茶。&rdo;

道阶泡了一壶酽酽的天童茶，将师父扶起，靠在床背上坐着。喝了几口茶，寄禅略觉精神好些，失却光彩的双眼望着杨度，慢慢地说：&ldo;这几天发生的事，道阶都对你说了吗？&rdo;

&ldo;都对我说了，法师，你要想开点。&rdo;杨度安慰老朋友。

&ldo;没有想到这袁大总统的民国政府跟前清官场一个样。&rdo;寄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ldo;贫僧出家四十多年，世人之意气仍未去得干净，终于不能受此奇辱而自栽至此，这也算是一段孽缘吧！&rdo;

道阶在一旁愤怒地插话：&ldo;礼俗司这样对待师父，是因为他们没有得到古画的缘故，都是让这幅画害的。我看干脆把它烧掉算了！&rdo;

&ldo;道阶，千万莫这样，与古画何干。&rdo;寄禅气喘喘地说，&ldo;我死之后，你们把画再藏到夹板中去。不管礼俗司如何来纠缠，也不能让他们得到。还定下一条寺规：不到太平盛世，决不能让此画再见天日。记下了我的话吗？&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