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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第1页）

我笑道：&ldo;妹妹才刚与姑姑团聚，我就不扰了。&rdo;

回到北厢，我满腹心事地在榻上坐下。绿萼沏茶上来，我口中焦渴，端起茶杯，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大口，忽觉滚烫，不由全吐在裙子上。芳馨见状，一面拿帕子替我擦拭，一面责怪绿萼：&ldo;你在思乔宫学规矩的时候，难道不知茶要七分热么！&rdo;

绿萼忙跪下：&ldo;奴婢该死。&rdo;

我醒过神来，忙道：&ldo;不怪绿萼，是我自己粗心。快起来吧。你和红叶一道把午饭端进来。&rdo;绿萼起身出去了。

芳馨小心问道：&ldo;姑娘才刚欢欢喜喜地去向于姑娘道喜，怎么回来却不大高兴？&rdo;

我叹道：&ldo;姑姑，这两日你听到济慈宫和守坤宫的消息了么？&rdo;

芳馨道：&ldo;姑娘是说方才于姑娘说的事情么？奴婢并没有听说。&rdo;

我支开窗户，只见若兰带着几个小丫头端了饭菜进了锦素的屋子。&ldo;她方才所说，涉及朝政，事关重大。怎么连姑姑你都没有听说，她却知道得一清二楚？&rdo;

芳馨迟疑道：&ldo;这……宫里向来人多口杂，若是小事，倒也无妨。朝政大事宫里向来不敢乱说。奴婢也不知，于姑娘的消息为何竟如此灵通。&rdo;

见我面色凝重，她一时不敢说话，好一会儿才道：&ldo;姑娘，午膳齐备了，还请先用膳吧。&rdo;忽听院中一阵脚步杂沓，启窗一望，原来是徐嘉秬带了一干宫人搬东西出宫。我笑道：&ldo;也不知徐姑娘要搬去哪个宫室？&rdo;

芳馨道：&ldo;方才徐姑娘身边的石兰告诉奴婢，徐姑娘和史姑娘都被封为从七品女巡。徐姑娘去东宫服侍陆贵妃所生的平阳公主，史姑娘去了西宫服侍周贵妃所生的义阳公主。&rdo;

我奇道：&ldo;怎么皇子要独居一宫，公主却不必？&rdo;

芳馨笑道：&ldo;虽说公主是金枝玉叶，说到底怎能与皇子相比？圣上如今只有两个皇子，自然不肯放他们在母亲身边一味娇宠。白天在书房念书，下学了自有女官侍读。且皇子们到了十二岁，还要开府另住呢。&rdo;

我笑道：&ldo;是了，回宫后有个侍读陪着温习功课，总是好的。想前朝的昏君，生于深宫，长于阉宦妇人之手，因此昏庸无能，葬送了江山。用过午膳也不必午歇了，赶紧搬去长宁宫要紧。&rdo;

第七章此朱为卞

长宁宫在粲英宫之北，匾额上以隶书写着&ldo;长宁宫&rdo;三个大字。较之延襄宫，这三个字端方拘谨得有些稚拙，似是才习字不久的孩童所题。我见墨色尚新，不禁问道：&ldo;这三个字也是于姑娘写的么？&rdo;

芳馨笑道：&ldo;正是，是新年里与延襄宫一道题的。&rdo;

此处笔势无犹疑，运力无转折，不比延襄宫的字，刚柔并济，疏朗华丽。一样的隶书，被她写出甘苦两味。我不禁心生敬畏：&ldo;下笔百变，锦素真是七窍玲珑心。&rdo;

芳馨笑道：&ldo;那也未必。写字的变化多了，为人的变化就少了。奴婢以为，于大人远不如姑娘。&rdo;我本想追问一句，忽闻绿萼催我进宫。天际流云乘风变化，一眨眼的工夫，已换了好几种姿态。谁还记得它起风前的模样？谁不期待它下一刻的风姿？谁又能似锦素这般，将旧时光贮留在笔锋之中？既会变，又何必问？

长宁宫亦分为前后两进，前面一进主殿为启祥殿，两侧为书房和寝殿。西配殿名为灵修，东配殿名为瑞修。后面一进有后殿和东西厢房四间，规制同粲英宫一样。灵修殿甚是阔朗，上首一张紫檀长案，案后是高及屋顶的书架，一只竹梯闲闲靠着，书架上只寥寥数册。北面是两进寝室，里进较大，是我的寝室。外间有两张小床，是宫人守夜服侍的场所。南厢为日常起居之所。

我一见书案书架，顿时喜出望外。只见秘色山水雕花大笔筒中竖着十来支长短不一的新笔，一方松枝眉纹端砚和几支如意云头宫墨陈放在案角，桌面上铺着上好的细白宣纸，仿佛急待我去挥墨填满。

不一时，长宁宫的执事白带领宫人进来问安。待一切打点妥当，我微感困倦。芳馨道：&ldo;姑娘用过午膳便过来了，这会儿小睡片刻也好。&rdo;

我旋身歪在榻上，吩咐沏一壶浓茶进来。芳馨笑道：&ldo;喝了茶越发睡不着了。&rdo;

我见周遭无人，遂问道：&ldo;姑姑可知道于大人的母亲杜衡么？&rdo;

芳馨一怔：&ldo;姑娘怎么问起杜衡？&rdo;

我笑道：&ldo;在逆境中亦不忘教导女儿读书，如此聪慧坚忍的母亲，难道不值得我多问一句么？&rdo;

芳馨慨叹道：&ldo;聪慧坚忍，这倒没错。当初她在监舍中教女儿读书，好些人笑话她，说她痴心妄想，一个罪臣之女，难道还想做娘娘不成？谁知两三年间，于大人便得了周贵妃的赏识，连杜衡也调去藏珍阁，只做些洒扫的轻役。听说她能写会算，执事便让她帮忙点算登录，若非罪臣眷属，如今也是一宫执事了。&rdo;

我愈加好奇：&ldo;那藏珍阁是个什么样的地方？&rdo;

芳馨道：&ldo;藏珍阁是宫里收纳各样贵重陈设和珠玉宝器的地方。或有新造的，或有损坏的，或有不用的，或有归还的，都在藏珍阁中。年深日久，那些十分古老的，多半熔掉或是卖掉。藏珍阁的执事有时也会掂量着有无，让内阜院添加些新的来。算是个要紧的地方。&rdo;

我沉吟道：&ldo;藏珍阁人来人往，依姑姑看，太后宫里的事会不会是……&rdo;

芳馨道：&ldo;藏珍阁人多口杂，杜衡听上几句，再猜上几分，倒也不难。&rdo;见我不说话，又道，&ldo;姑娘既然问起杜衡，奴婢有些话不知当说不当说。&rdo;

我胡乱转着左手上的桂枝银戒指，一颗心亦被调拨得没有方向：&ldo;姑姑请说。&rdo;

芳馨正色道：&ldo;史姑娘和徐姑娘是服侍公主的，自然不在话下。于大人与姑娘是服侍皇子的，圣上偏爱皇长子，但姑娘服侍的二皇子才是皇后所生，这将来……&rdo;

指尖骤然一停：&ldo;我明白你的顾虑。&rdo;

芳馨笑道：&ldo;姑娘的聪慧自不必言。但只一样，于大人虽和姑娘交好，那杜衡恐非庸常之辈，姑娘还请留心。&rdo;

念及适才与锦素相对无言的尴尬，恐怕杜衡早已向她言明利害。我微一冷笑：&ldo;难道今日还没领教么？昨日封姑娘忽然来送东西，恐怕也是为御驾亲征之事。&rdo;

芳馨不解：&ldo;封姑娘虽然来巴结姑娘，但与御驾亲征有何相干？&rdo;

我合目道：&ldo;太祖亲征，不幸弃万民而去，梓宫尚未回朝，庶人高思谏与高思谨便迫不及待地谋反。这件事姑姑还记得么？&rdo;

芳馨的面色忽而发白：&ldo;奴婢记得。当年圣上还是太子，若非太子‐‐&rdo;她停了一停，恍然道，&ldo;是太子！御驾亲征，该立太子监国才是！&rdo;

我叹道：&ldo;锦素与我交好，我原本以为我们出身相近，可在宫中作伴，如今看来，也不得不小心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