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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第1页)

睡在一旁的百合子叮咛地嗯了一声,揉揉眼睛跟着坐起来,嘟哝道:&ldo;落旌,你又做噩梦了?&rdo;说着,少女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语气里带着些许杞人忧天,&ldo;你现在可是东帝大医学系的高材生诶,连自己的失眠都治不好以后可怎么给人治病去?&rdo;

落旌捂着脸嗯了一声,声音中有着轻微的鼻音,如果不细听根本发现不了。黑暗中,落旌放下手低头苦笑了一声,熟练地用日语回答道:&ldo;百合子,对不起,我又打扰到你睡觉了。&rdo;

等到回忆被驱逐到角落,额头布满冷汗的落旌才重新躺了下去,她眼睛睁得极大而眼底的青色越发明显。若在平时做了噩梦睡不着觉的话,落旌一定会起来温习功课,可是今天解剖完白鼠后,她不想再见到教科书页上画着的冰冷人体、令人恶心的细胞,更不想闻到扉页中夹带的福尔马林的味道。

月色皎洁,轻易地穿过轻薄的窗户纸,洒在她们身上。百合子侧身面枕在胳膊上,面朝着落旌:&ldo;反正已经被你折腾醒了,堂姐,不如你就把上一次没讲完的故事,继续讲下去好不好?那个女孩子被那户人家污蔑偷东西了之后呢?&rdo;少女微微翘着嘴角,笑容非常干净,而明亮的眼神中带着未经苦难的单纯。

黑暗中,落旌微微沉吟了一下,半响,房间中便流淌着她略显清淡的声音:&ldo;因为出了家贼,府里的人们都很生气,于是家里的大夫人下令吊起那个女孩重重地责打她。而这个时候,那个女孩的弟弟冲了出来想要保护他的姐姐,可这个行为惹恼了大夫人……她下令,要剁掉那个女孩偷东西的手。&rdo;

听到这里,百合子一下子凑过来,眼睛睁得大大的:&ldo;天哪,这么残忍?然后呢,那个小姑娘的手真的被砍掉了吗?&rdo;

落旌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眼神带着明灭的水光,平静说道:&ldo;没有。女孩的手没有被砍掉,因为她的弟弟为了保护她,自行砍掉了自己的手指。大夫人怕这件事情闹大不好收场,于是她松口让人把那个女孩被关在柴房中。那时是冷得泼水成冰的冬天,女孩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她心里很清楚那些人想要她死,于是她求了府中平日里与她最要好的五小姐,求她帮她的弟弟离开府邸去找他们离散的亲人。&rdo;

百合子望着落旌,只觉得眼前这个中国姑娘说日语时,语调绵绵的声音像极了父亲对她所说的江南水乡。而这里的人们总是因为落旌口音里那几分柔软,而忽略了她一直略显生涩的发音。少女忍不住追问道:&ldo;那后来呢?是不是大家都发现了,其实小姑娘并没有偷东西?&rdo;

没有像之前那般突然终止故事,落旌恬静地看着黑暗的上空,仿佛看到了夜色中飘动的浮游,她静静说道:&ldo;她没有等到那个时候,因为后来,女孩发现了府里的厨娘和丫鬟都染上了鼠疫。果然很快地,如同女孩所料想的那样,那真的是瘟疫。府里被行政院的卫生署下令给封锁了,而凡是接触过厨娘的人也都被看守禁足起来。&rdo;

&ldo;那户人家本来是权势滔天的一家,可没想到几乎是同一时间,因为大沽口1的家国之事在学生中爆发了一场起义游|行。那户人家的老爷因为下属开枪打死学生,而被罢免了总理职位,一夜之间那家人近乎是失去所有的权势和地位。不仅如此,府中发烧的人越来越多,卫生署便将府里所有人作为瘟疫的源头被严格地监控起来。没有人能出去,也不许放人进去。&rdo;

百合子尚不懂得瘟疫的可怕,轻轻眨眼:&ldo;那个女孩呢,她仍然被关着吗?&rdo;

她不明白,为何落旌讲故事的语气是那么毫无波澜,而她描述的语言也是平乏而苍白,可她还是忍不住被吸引着听下去。

落旌下意识地摩挲着自己手腕上的疤痕,笑了笑:&ldo;没有。幸运的是,卫生署派去治疗病疫的大夫正好是教她医术的掌柜。那个掌柜以助手的名义将她放了出来,而那个女孩也一直跟着周掌柜,学习用中医的方法控制疫病。&rdo;

&ldo;那个掌柜曾是北平中治疗疫病的能手,疫情控制得很好,府中其他人也逐渐好转着‐‐除了那个厨娘。掌柜告诉少女,那厨娘身上的鼠疫几乎是无药可医,除了等死之外再无其他的法子。其实他说的没错,那厨娘已经周身溃烂发黑,这样的病人只能等死。不到三天,全副武装的戍卫便从屋子里抬出没了气息的厨娘打算拿去丢掉,但那个女孩冲出来阻止了他们。&rdo;

&ldo;啊,为什么要阻止?&rdo;落旌明明是讲睡前故事,可百合子却越听越清醒,问道,&ldo;不拿去丢掉,难道让尸体一直放在屋子里吗?&rdo;

落旌抿了抿嘴角:&ldo;对啊,那个掌柜知道那个女孩想要做什么,他一直在阻止她,可还是被不听话的女孩挣脱了。她一意孤行地走上前,跟众人说鼠疫病人的尸体不能埋葬只能火化,否则病源就会蔓延出去危及所有人。府里的人都以为她与厨娘之前的过节,所以故意这么说只是想让厨娘挫骨扬灰。可,那只是最基本的控制疫情的方法。&rdo;

百合子害怕道:&ldo;一定要火化尸体吗?这听起来都觉得太可怕了。&rdo;

&ldo;是的。那个大夫之所以会劝阻女孩这样做,就是因为他知道那里的人们根本不能接受尸体火化的观点。&rdo;落旌顿了顿,像是回忆着什么恐怖的事情,一直平静的嗓音中带着轻颤,&ldo;当时发生了一件令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情,那个本来已经气息全无的厨娘突然醒了过来,她死命地拽着女孩的手腕,一双眼睛狠厉地瞪着她看,仿佛要带着她一起下地狱。&rdo;

落旌苍白地笑了笑,摇头说道:&ldo;原来那个厨娘只是想装死离开,却听见了少女那番火化的言论。厨娘已经病得无法说话,而在她真正气绝身亡之前,她只能目眦欲裂地瞪着女孩,像在看着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rdo;落旌抬起胳膊覆盖在自己的眼睛上,在百合子看不到的角落,一行眼泪从她的眼角快速地滑落‐‐

&ldo;没有人敢靠近少女和厨娘,而厨娘她黑紫色的长指甲生生划破了女孩的手腕。女孩一直望着厨娘充满诅咒与恨意的目光,是的,她成功地被诅咒了。病菌通过伤口的血液进入到女孩的身体,只是眨眼的功夫,少女代替了厨娘成为人们眼中最恐怖的存在。&rdo;

&ldo;伤口快速地发黑变紫,女孩将伤口示意给卫生署的人看,说道如果不火化尸体那么就会出现更多这样的感染者。所有人都被女孩的伤口吓怕了,忙不迭地将厨娘的尸体送去火化,而所有人都对那个女孩子避如蛇蝎。掌柜生气又心痛,却也只能按照卫生署的命令隔离女孩。他几乎找遍了古书里所有的法子,一罐又一灌地把中药给女孩灌下去,可是除了延缓病情之外毫无起效。&rdo;

&ldo;就像他自己之前所说的那样,除了等死再无其他的法子。&rdo;黑暗里,落旌嘴角带着一丝笑,&ldo;为了安全起见,那个女孩被彻底得隔离起来,完完全全地隔离了起来。&rdo;

百合子紧张地揪着被子:&ldo;她死了吗?落旌,她应该没死吧?&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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