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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第1页）

蓬莱宫中的武后便是如此，不依不饶地要皇帝解释废后的事。她怀抱婴儿，脸上沐浴神圣的光芒，徐徐说道：&ldo;我自问一心侍奉陛下，为何陛下会恨我若此?定要废我而后快?&rdo;每当她说&ldo;陛下&rdo;而非&ldo;圣上&rdo;，就有七分哀怨。

&ldo;我初无此心，乃是上官仪教我。&rdo;皇帝慌忙摇手。

武后凝视皇帝，没有承担的男人，他的权威已在她心底坍塌。这样软弱的皇帝，如果李忠还是太子，会想取而代之吧?这念头燃烧起来，妖艳如毒蛇吐信，她遥遥看出去，丹墀漫漫铺就，通向宝座的路要一步步走完。

&ldo;既是如此，圣上不想惩戒上官仪?他居心叵测想害我，圣上可知他究竟为了什么?&rdo;

皇帝喏喏地道：&ldo;他不喜后宫干政。&rdo;

&ldo;哼，圣上太小看他的野心!&rdo;武后厉声说道，&ldo;传许敬宗。&rdo;

怀中婴儿未被她严厉的语气吓到，反而伸出小手，咿呀咿呀叫着。皇帝忙道：&ldo;别吓坏孩子。&rdo;武后心中想道，这孩子比皇帝强甚。

她不敢当面违逆皇帝，叫乳母把孩子抱了下去。

许敬宗大踏步走入殿中，行礼后，恭敬道：&ldo;臣告上官仪、王伏胜与废太子行谋逆之事，求陛下严办。&rdo;皇帝不言，许敬宗递上奏章，武后命人接过。

奏章里，详述李忠成为庶人后，如何心怀不满，怨恨皇帝，做出种种匪夷所思的事。此前李忠被将黜，就有他穿妇人衣避祸的奇事，此时编排出各种奇闻，皇帝诧异莫明。

武后面无表情地道：&ldo;李忠一向糊涂，以前圣上贬斥他，我多有劝和，今次连我也不想再护他。好端端的皇子，落到这步田地，是谁的过错?无非是他身边的人撺掇教唆。与李忠最亲的人，如今竟在东宫照料太子!我不能容忍他们把弘儿教坏了。&rdo;

皇帝辩解道：&ldo;皇后多虑，上官仪对朕忠心耿耿，不会……&rdo;

&ldo;怎么不会?王伏胜去他家传完圣旨，回宫就诬陷郭行真，可见是上官仪的主意，想要诬陷于我。&rdo;武后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ldo;圣上，我只求郭行真为你我炼金丹长生，从不曾想过其他。不说别的，我要为我们的女儿修福积德，哪里会做伤天害理，对不起圣上的事?&rdo;

提到女儿，皇帝眉间凝聚的愁意散了散，淡淡地道：&ldo;如此说来，郭行真无罪了?&rdo;

&ldo;许敬宗，你在东宫对他的品行最为清楚，你说呢?&rdo;武后问许敬宗。

&ldo;依臣之见，郭行真佛道不分，曾把佛经抄入道经，流弊不浅，对太子殿下有大害。&rdo;

&ldo;哦，有这样的事?圣上，郭行真既学识不足，德行有亏，确实不能放在太子身边。请圣上严办了他。&rdo;

那日在东宫，王伏胜像是特意提起上官仪，皇帝想起了这个细节。上官仪和王伏胜都是李忠旧人，难道他们对自己，真的心怀不满?

枉他如此宠信上官仪!郭行真咒得好!但这个道士，不能留，知晓太多的事。皇帝瞥了一眼武后，她肯交出郭行真，上官仪这不识好歹的家伙，放弃了也罢。

&ldo;许卿，把他们交有司处置。&rdo;皇帝提起朱笔，在奏折上批了一个&ldo;可&rdo;。

帝后两人间的嫌隙，就像寻常夫妻过日子，彼此争一争，闹一闹，各退一步，就过去了。倒霉的总是其他人，朝野震动，殃及池鱼，为的不过是帝后的颜面。

十二月十三日，上官仪与儿子上官庭芝、王伏胜一齐下狱斩首，上官家被抄，上官庭芝之女上官静儿配入掖庭为婢。十二月十五日，废太子李忠自杀。

武后自此垂帘听政，与皇帝并称&ldo;二圣&rdo;，她端坐在珠帘之后，政令皆出其手。

一代皇后，登上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经历了此劫，武后越发深信唯有权势，能让她战胜一切。

稍有不慎，万劫不复。

可是，能护持她的良相忠臣，她还没有找到。许敬宗够忠心，器量格局却太小，过于贪图财货，无识人之明。

想要守住一份基业，难!能安定天下的良才，又在哪里?

武后不知道，她想倚重的宰相之才，龙困浅溪，正在并州大牢磨砺他的韧性。一旦脱困而出，将龙吟九天，光耀千秋。

大唐麟德二年正月。

长安的消息传到并州，全城惊异。

午时，狄仁杰等犯人自外头劳役归来。留守在狱中的上官彦锐情绪很坏，唉声叹气地分发食盒，轮到狄仁杰时，典狱一脸悲痛地问道：&ldo;上官侍郎……死了，全家籍没。为什么会这样?&rdo;

狄仁杰虽远在并州官场，对朝廷的权力布局有相当认知，他遥望西京，首次对江山社稷有了忧虑。读过太多史书，他看出武后在玩火，这把火烧得不好，就会祸及南北，将祖宗留下的基业烧得干干净净。

望了望没精打采的典狱，他回过神来，天塌了，日子照样过。纵然江山变色，老百姓只认顶头的父母官，谁给他们活路就是好官，他先忧心如何出狱才是正理。每天修缮城隍庙，祈求冥司主持正义，不如指望法律。

&ldo;此事少议论为好。你担了上官这个姓氏，纵不是同族同宗，妄议朝政，被人听见也是麻烦。&rdo;

狄仁杰打开自家送来的黑漆红彩食盒，蒸饼没了热气，热粥已经放凉，幸好还有一截炙羊腿，香气引人四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