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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第2页）

雪亮的刀锋扎在眼底，就停在她咽喉半寸距离。她眼中还有未诉的情，已全然被他阴狠的眼神碾得米分碎。

陆晋右手持刀，身如松柏，立在殿中。扬起的纱帐缓缓落下，不慎擦过锋刃，无声中裂作两段，再飘飘摇摇依依不舍落地。

陆晋的目光似赢，牢牢锁住她，她却始终专心致志地关注着一段轻纱的飘摇人生，让人猜不透，道不明。

&ldo;你是何人？因何在此？&rdo;可恨他的无情意，悍然再往前送上三分，锋利的刃便直抵她脖颈，划破了雪白无暇的皮囊，勾出鲜红耀目的血。陆晋勾唇冷笑，&ldo;不说？杀了你！&rdo;

她适才了解，至此退无可退，只得仰起头，露出一张纯净无暇的脸孔，已足够勾起他对昔日、对云意，无法抹去的回忆。&ldo;我是顾云音，这里……是我的家。敢问将军，又是何人？&rdo;

那两个蒙古兵同她说，若想要活着，便扮成小六儿，与眼前这位蛮夷长相的外族将军赴巫山共欢乐。短短一句话，已足够她将内情猜个通透。小六儿从来是什么都不缺的，身份、地位、宠爱，如今是良配。

&ldo;你因何来此？&rdo;

&ldo;逆贼已死，我孤身一人无处可去，夜间闲游，偶然至此。&rdo;

陆晋收了刀，向后退上半步，酒意未减，脚步踉跄。他不屑，&ldo;偶然至此？你当爷是李得胜那帮傻子？&rdo;转过身再回到酒堆里，要醉死方休。

仰脖猛灌，半坛子烈酒下肚，打个嗝儿眼神失焦，落魄如同街头乞儿，&ldo;顾云音？爷记得你，云意的二姐。二姐有什么用？人都死了，还让我建个府邸把二姐供养起来？&rdo;

不管顾云音作何反应，他自顾自摇摇头，咕哝说：&ldo;不成不成，她瞧见了，梦里也不消停。爷不会哄人，男人不兴做这个。&rdo;

云音默然浅笑，抬手抹去颈上血污，任初冬寒风撩起她单薄的纱衣，施施然起身来，缓缓走向他。

夜深，酒香浓艳。

&ldo;那……她有辱名没有？&rdo;他牢牢抱着酒坛，傻傻问。

&ldo;正经的倒是难找，只记得贺兰钰见了她不论人前人后都叫六斤。她听了发火，回回见面都要闹上一场。&rdo;她坐得腰背挺直，而他几乎是瘫软在地，于是她望向他时需稍稍地头，本就温柔的眼神里便多含一分长辈的宽容。

仿佛只当他是顽劣少年，胡闹完了，终有一日要回头是岸。

&ldo;哼‐‐这算什么狗名字。&rdo;

云音柔情脉脉，细语道：&ldo;依稀记得父皇为她拟过小字，一说叫观音婢，一说叫明月奴，都是从古意，说来拗口，云意自己也不大喜欢，后来便再没有提起过。&rdo;她轻声低叹，大约在自怜身世，&ldo;这世上也就只她一人，敢对父皇说不好、不要。旁人若得了好字，谁不是千恩万谢的？小六儿打小儿就与我们不同。&rdo;

&ldo;她就是如此……&rdo;陆晋陷入迷乱的回忆里，他记得她说过，因着父皇宠爱，宫里头人人都让着她，连太子也不例外。但她说这些时，脸上并不见得意，他窥见的是深深的落寞。

&ldo;她出生那一日，老齐王就藩的旨意宣告天下，父皇的太子位稳如泰山，小六儿便被视作祥瑞，常伴父皇左右。我们这些个……自然是极羡慕的。我记得有一回，太子抢了小六儿的南海珠，被父皇责罚呵斥。宫里头便再没有人敢同她起争执，就连皇后……恐怕也要让她三分。&rdo;

陆晋恍然，&ldo;难怪……&rdo;难怪她宁可葬身地宫，也不愿同他一道出来。她与她父皇之间的孺慕之情，他无法体会，也不能想象。他似乎，永远也参不透她。

云音说：&ldo;出嫁前，她是万人之上，坐拥无人能及的尊贵。现如今……不能怪她。&rdo;

&ldo;她住哪儿？&rdo;

&ldo;春和宫，淑妃院落。&rdo;

子夜时分，他跟着云音往内宫深处去，按图索骥，找到故人旧居。院内花落，冰霜寥寥，门庭苍凉。云音领着他，走入女儿香闺。

被顺贼占了这些时日，却还能瞧出往日的秀雅清新。

云音随手指向一只汝窑瓶，叹惋道：&ldo;从前满屋子都是连城之物，如今……全被那帮子匪贼抢了个干净。&rdo;

&ldo;她……可有心爱之物？&rdo;

&ldo;从未听她提起，即便有，也绝不会诉与人知。&rdo;云音淡淡一笑，&ldo;她呀，也就光喜欢吃吧。就为这个，宫里头南北厨子比玄宗爷那时候多一倍。父皇那，要做什么都随她。&rdo;

陆晋坐于绣床，轻轻抚过半旧的床褥，却已经找不回她的影。

他站起身，走到荒芜的园中，寒冷夜风里吹上半晌，酒醒了，也没了先前的恍惚劲。

双手背在身后，问云音，&ldo;你可有打算，日后将去何处？&rdo;

她扶着门，半个身子倚靠在门框上，眉目间依旧是云淡风轻，应他说：&ldo;我早已经无处可去。&rdo;

陆晋道：&ldo;你选一处宅院，选定了就是你的。&rdo;

她含笑道：&ldo;当真？&rdo;

他背对她，沉默不语。

云音说：&ldo;我选这里，春和宫。&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