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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不过是隐约在一顶重纱叠帐里,她呆呆地坐在榻边,眼睛被布条蒙着,身子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动弹不得,就连半个指头尖,也是勾不起来。
说隐约,因梦中她眼前的白纱半透,可以窥见一点景象。隐约的紫薰幔帐,隐约的龙涎水香,隐约的一个高高的人影,向她走来。
近了,带些哀切地跪在她身前,浅浅地捏住她一个指头尖,跟着也不语,也不动,半晌,唯感觉到咻咻的气息落在她的手背上。
那场景实有些诡异,宣明珠在梦里却并不觉得害怕,反而觉得此人相熟,极想透过纱布看清他的相貌。
可惜再怎么样也看不真切,她一急,急中生智,想到这样的身量莫不是言淮吧,堵絮的喉咙恍然叫出一声“小淮儿”,就醒了过来。
……不会是那种梦吧?
宣明珠心中忽然蹦出此念,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又是跪又是摸手的,对方还是个弟弟,想想,也忒不正经了。
可她对言淮并无男女之意,如何会梦到他呢?
崔嬷嬷还在揪心地等着殿下回答,那严肃的神情,仿佛下一刻便要出去请灵烧纸做全套法事。
宣明珠说不出口了,“唔”地含糊一声,低头去喝消火的菊花茶。
雏凤小院。
此日梅长生穿了件缓带宽袖的织金深青文士袍,缓缓迈进屋子后,带进一袅轻暖的龙涎香气。
“爹爹!”
宝鸦甜笑着哒哒哒跑到门口,梅豫和梅珩也在妹妹这里静候父亲到来。
梅长生入门点头,见过三个孩子,便倚进方案边的壶门椅子里,侧身,拿右肩顶着椅背。
平素正襟危坐的人,偶然没正形,却成了浪荡风调,让人疑心他慵懒得没了骨头。
一张围桌,父子四人,他瞧着宝鸦折莲花灯。
梅宝鸦的小脑袋瓜里常常装些稀奇古怪的念头,这一回知道父亲要来,她早早地寻出许多漂亮的琉璃软彩纸,想和阿耶一起折些莲花灯。
等阿耶去外省出任之后,她每次想爹爹,就可以去洛水河里放一盏灯,等全部放完,便到了年关岁尾,爹爹也便该回来了。
宝鸦的小嘴叨咕不停,和爹爹分享中秋宫宴上的所见所闻。
梅长生静静听着,那双潺潺寂静的双眼,含蕴出几分笑意。一气儿折了两只灯,他的左手实在抖得不像话,轻叹一声,缓着声气道:
“爹爹手拙,看着宝鸦折好不好?”
宝鸦盯着那两只形状很“别致”的琉璃纸灯,果断点头,“好好,爹爹你莫动手了,我怕咱家的纸篓要开口骂人哩。”
梅长生薄唇无声莞尔。
他手拙,口齿却无伤,答应了小儿子要为他讲书的。那边小女儿晃着脚丫折纸,这边他便握起书卷与梅珩一篇篇地注讲,只是嗓音时而顿滞,须停下来,放下右手里的书,端起茶盏抿口茶,然后继续教授。
屋里分明不热,他这样不爱出汗的人,额头不一时竟沁出一层汗珠。
一场下来,梅珩听得是津津有味,旁听的梅豫哈欠连连,在父亲面前又不敢表露,生生憋出了一双红润兔子眼。
梅长生看看银漏,是时候了,便撑着椅子的扶手起身。
梅豫见状终于长出一口气,可听讲枯燥归枯燥,他一想到父亲这就要走了,心底又油然不舍。随着小书呆起身,学他的样式给父亲长揖了一个学士礼。
“照顾好母亲和弟弟妹妹。”梅长生温声嘱咐长子。
梅豫认真点头。梅长生转头,宝鸦还在若无其事地折着花纸,头也不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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