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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第1页）

五九

余家藏古剌水一罐，上镌：&ldo;永乐六年，古剌国熬造，重一斤十三两。&rdo;五十年来，分量如故。钻开试水，其臭香、色黄而浓，里面皆黄金包裹：方知水历数百年而分量不减者，金生水故也。《池北偶谈》：&ldo;左萝石《咏古剌水》云：&lso;瓶中古刺水，制自文皇年。列皇饮祖泽，旨之如羹然。&rso;又曰；&lso;再拜尝此水，含之不忍咽。&rdo;似乎古刺水可饮也。明人《宫词》云：&ldo;闻道内人新浴罢，一杯古刺水横陈。&rdo;似乎宫人浴罢染体之水也。厉太鸿诗曰：&ldo;一洒罗衣常不灭，氤氲愿与君恩终。&rdo;又似乎熏洒衣服之用矣。三君子者，不知何考耶。严分宜籍没时，其家有古剌水十三罐，人以为奇。则此水之贵重可知。

六o

骨董家相传：雨过天青色磁，始于柴世宗。按晚唐早有之。陆龟蒙诗曰；&ldo;九天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rdo;

六一

宋人词云：&ldo;斜阳何处最消魂？楼上黄昏，马上黄昏。&rdo;陈古渔《咏月》云：&ldo;闺中少妇关山客，楼上无眠马上看。&rdo;《清波杂志&iddot;咏望后月》云：&ldo;昨夜三更后。，嫦娥堕玉簪。冯夷不敢受，捧出碧波心。&rdo;本朝杨文叔先生《咏十六夜月》云：&ldo;休言团圆好，二八婵娟更可怜。&rdo;《玉壶清话&iddot;咏新月》云：&ldo;一二初三四，蛾眉影尚单。待奴年十五，正面与君看。&rdo;近人方子云《咏新月》云：&ldo;宛如待嫁闺中女，知有团圆在后头。&rdo;心思之妙，孰谓今人不如古人耶？

六二

前朝广东惠州，有苏神童《咏月》三十首。其最佳者：《初一月》云：&ldo;气朔盈虚又一初，嫦娥底事半分无？却于无处分明有，浑似先天《太极图》。&rdo;《初二月》云：&ldo;三足金乌已敛形，且看兔魄一丝生。嫦娥底事梳妆懒？终夜蛾眉画不成。&rdo;《初三月》云：&ldo;日落江城半掩门，城西斜眺已黄昏。何人伸得披云手，错把青天搦一痕。&rdo;《初四月》云：&ldo;禁鼓才闻第一敲，忽看新月挂林梢。谁家宝镜新藏匣？盖小参差掩不交。&rdo;《十八月》云：&ldo;二九良宵此夜当，镜轮虽破有余光。劝君夜饮停杯待，二鼓初敲管上窗。&rdo;《二十一月》云：&ldo;破镜缘何少半规，阳精倒迫若相催。弓弦过满知何似，正是弯弓欲射时。&rdo;《二十二月》云：&ldo;三更半夜未成眠，残月今宵正下弦。若有远行人早起，也应相伴五更天。&rdo;神童年十四而卒。人问；&ldo;几时再生？&rdo;应声曰：&ldo;五百年。&rdo;

六三

吴云岩殿撰，在潮州眷一妓。妓持纸乞诗，吴书一绝云：&ldo;涛笺亲捧剪轻霞，小立当筵蹙锦靴。休讶老坡难忍俊，多因无奈海棠花。&rdo;此妓声价顿增，人呼&ldo;状元嫂&rdo;。

六四

谭默斋进士掌教岭南。其同年谢兴士新纳宠，不肯告人。谭寄诗调之，云：&ldo;玉指丹唇鸦髻盘，东山丝竹妙吹弹。定知钟得夫人爱，帘卷常教太傅看。&rdo;谢笑曰：&ldo;既吾家有此故事，敢不自首？&rdo;谭著《楚庭稗珠录》，皆游黔、粤所得。自序云：&ldo;人有到南海得大蚁尺许者，渍盐带归，以夸示人。东坡食蚝而甘，戒其子勿告人，虑有公卿谋谪南海，以夺其味者。余为此书，当蚁以夸人，不学东坡之馋，虑人夺味也。&rdo;其言甚隽。谭名萃。

六五

杜云川太史，送周震夫之天长，仆马俱已戒途。《口号》一首云：&ldo;招寻有约竟何尝，判袂匆匆语未遑。半晌花前嫌日短，&rdo;至第四句久停，乃疾书曰：&ldo;一帆江上到天长。&rdo;真巧对也！

六六

诗难其真也，有性情而后真；否则敷衍成文矣。诗难其雅也，有学问而后雅；否则俚鄙率意矣。太白斗酒诗百篇，东坡嬉笑怒骂皆成文章：不过一时兴到语，不可以词害意。若认以为真，则两家之集，宜塞破屋子；而何以仅存若干？且可精选者，亦不过十之五六。人安得恃才而自放乎？惟糜惟芑，美谷也，而必加舂揄扬簸之功；赤堇之铜，良金也，而必加千辟万灌之铸。

六七

用典一也，有宜近体者，有宜古体者，有近古体俱宜者，有近古体俱不宜者。用典如水中着盐，但知盐味，不见盐质。用僻典如请生客入座，必须问名探姓，令人生厌。宋乔子旷好用僻书，人称&ldo;孤穴诗人&rdo;，当以为戒。或称予诗云：&ldo;专写性情，不得已而适逢典故；不分门户，乃无心而自合唐音。&rdo;虽有不及，不敢不勉。

六八

高青丘笑古人作诗，今人描诗。描诗者，像生花之类，所谓优孟衣冠，诗中之乡愿也。譬如学杜而竟如杜，学韩而竟如韩：人何不观真杜、真韩之诗，而肯观伪韩、伪杜之诗乎？孔子学周公，不如王莽之似也；孟子学孔子，不如王通之似也。唐义山、香山、牧之、昌黎，同学杜者；今其诗集，都是别树一旗。杜所伏膺者，庾、鲍两家；而集中亦绝不相似。萧子显云：&ldo;若无新变，不能代雄。&rdo;陆放翁曰：&ldo;文章切忌参死句。&rdo;黄山谷曰：&ldo;文章切忌随人后。&rdo;皆金针度人语。《渔隐丛话》笑欧公&ldo;如三馆画笔，专替古人传神&rdo;，嫌其描也。五亭山人《嘲鹦鹉》云：&ldo;齿牙余慧虽偷拾，那识雷同转可羞。&rdo;又曰：&ldo;争似流莺当百啭，天真还是一家言。&rdo;

六九

人莫不有五官百体，而何以男夸宋朝，女称西施？昌黎《答刘正夫》云：&ldo;足下家中百物，皆赖而用也；然其所珍爱者，必非常物。&rdo;皇甫持正亦云：&ldo;虎豹之文必炳，珠玉之光必耀。&rdo;故知色彩贵华也。圣如尧、舜，有山龙藻火之章；淡如仙佛，有琼楼玉宇之号。彼击瓦缶、披短褐者，终非名家。

七o

老学究论诗，必有一副门面语。作文章，必曰有关系；论诗学，必曰须含蓄。此店铺招牌，无关货之美恶。《三百篇》中有关系者，&ldo;迩之事父，远之事君&rdo;是也。有无关系者，&ldo;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rdo;是也。有含蓄者，&ldo;棘心天天，母氏劬劳&rdo;是也。有说尽者，&ldo;投畀豺虎&rdo;、&ldo;投畀有昊&rdo;是也。

七一

钟、谭论诗入魔，李崆峒作诗落套。然其佳句，自不可掩。钟云：&ldo;子侄渐亲知老至，江山无故觉情生。&rdo;《慰人下第》云：&ldo;似子何须论富贵，旁人未免重科名。&rdo;皆妙。李《游黄曾岭》云：&ldo;搔首黄曾霄汉近，旧题应被紫苔封。&rdo;《舟饮》曰：&ldo;贪数岸花杯不记，已冲江雨缆犹牵。&rdo;《春暮》云，&ldo;荷因有暑先擎盖，柳为无寒渐脱绵。&rdo;俱有风味，不似平时阔落。

七二

乙未冬，余在苏州太守孔南溪同年席上，谈久夜深。余屡欲起，而孔苦留不已，曰：&ldo;小坐强于去后书。&rdo;予为黯然，问是何人之作。曰：&ldo;任进士大椿《别友》诗也。首句云：&lso;无言便是别时泪&rso;。&rdo;

七三

人有生而潇洒者，不关学力也。傅玉笥先生有句云：&ldo;莺花日办三春课，风月天生一种人。&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