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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第1页）

三

天长诗人陈烛门进士，名以刚。余宰江宁，蒙其过访。余爱买书，而官廨甚小，都堆签押处；故赠诗云：&ldo;六朝山立帘钩外，万卷书横簿领中。&rdo;即姚武功&ldo;印朱沾墨研，户籍杂经书&rdo;之意。

四

有箍桶匠老矣，其子时时冻馁之。子又生孙，老人爱孙，常抱于怀。人笑其痴。老人吟云：&ldo;曾记当年养我儿，我儿今又养孙儿。我儿饿我凭他饿，莫遣孙儿饿我儿！&rdo;此诗用意深厚，较之&ldo;因子不孝，抱孙图报仇&rdo;者，更进一层。

五

诗谶从古有之。宋徽宗《咏金芝生》诗，曰：&ldo;定知金帝来为主，不待春风便发生。&rdo;已兆靖康之祸。后蜀主孟昶《题桃符贴寝官》云：&ldo;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rdo;后太祖灭蜀，遣吕余庆知成都。王阳明擒宸濠，勒石庐山，有&ldo;嘉靖我邦国&rdo;五字。亡何，世宗即位，国号嘉靖。扬州城内有康山，俗传康对山曾读书其处，故名。康熙间，朱竹坨游康山，有&ldo;有约江春到&rdo;之句。今康山主人颖长方伯，修葺其地，极一时之盛；姓江，名春：亦一奇矣！

六

乾隆初，江西有四子：杨、汪、赵、蒋是也。赵山南早夭，诗失传。汪辇云名轫，少孤贫，为人执炊。有句云：&ldo;积晦云疑斗，新晴草欲焚。&rdo;杨子载名垦，才最高，与蒋心余相抗。其先本云南土司，改籍江西。五言云：&ldo;山鬼常联臂，溪虹倏现身。&rdo;&ldo;早霞随日上，败叶拥潮行。&rdo;&ldo;有客嫌庭仄，无书觉昼长。&rdo;七言云：&ldo;寒星欲灭见渔火，小雨无声添落花。&rdo;&ldo;栏边花草牛羊路，寺里人家杵臼声。&rdo;&ldo;客少长留不鸣雁，睡酣翻喜失晨鸡。&rdo;

七

又有何在田者，《偶成》云：&ldo;月借日光成半面，雨收云气泛余丝。&rdo;《郊外》云：&ldo;野径无人问，随牛自得村。&rdo;&ldo;近市原非隐，能诗岂是才。&rdo;&ldo;樵室薪为榻，渔舟网作帆。&rdo;皆可传之句也。甲辰三月，余赴东，过南昌；心余病风，口不能言，犹以左手书此数联。

八

心余手持诗集廿卷，向余云：&ldo;知交遍海内，作序只托随园。&rdo;余感其意，临别涕下。其子知让见赠五古，洒洒千言，合少陵、香山而一之，篇什太长，故未抄录。与余论古尤合，又赠三律，有句云：&ldo;公所读书人亦读，不如公处只聪明。&rdo;心余书舍，有扬州汪端光孝廉赠句云：&ldo;置酒好招乡父老，解衣平揖汉公卿。&rdo;汪字剑潭，少年玉貌，佳句如：&ldo;水定渔灯出，风骄戍鼓沉。&rdo;&ldo;路长行应独，舟小买宜双。&rdo;&ldo;月明又是无边水，半照行人半照鱼。&rdo;皆有别趣。

九

鱼门《哭董东亭》云：&ldo;然疑未定先抛泪，日月都真旋得书。&rdo;云松《哭韩廷宣》云：&ldo;久客不归无异死，故人入梦尚如生。&rdo;

一o

庐州守备徐椒林，每到金陵，与余款洽。在满洲城，《夜饮》诗云：&ldo;为恃将军司锁钥，几番痛饮月沉西。&rdo;

一一

士大夫宦成之后，读破万卷，往往幼时所习之&ldo;四书&rdo;、&ldo;五经&rdo;，都不省记。癸未召试时，吴竹屿、程鱼门、严冬友诸公毕集随园。余偶言及&ldo;四书&rdo;有韵者，如《孟子》&ldo;师行而粮食&rdo;一段广五人背至&ldo;方命虐民&rdo;之下，都不省记。冬友自撰一句足之，彼此疑其不类，急翻书看，乃&ldo;饮食若流&rdo;四字也。一座大笑。外甥王家骏有句云：&ldo;因留僧话通吟偈，为课儿功熟旧书。&rdo;甥多佳句。如：&ldo;乍见波微白，方知月骤明。&rdo;&ldo;一编如好友，宜近不宜疏。&rdo;&ldo;衣因乱叠痕常绉，书为频翻卷不齐。&rdo;&ldo;宿云似幕能遮月，细雨如烟不损花。&rdo;&ldo;停足恰逢曾识寺，入门先问旧交僧。&rdo;&ldo;曲引急流归远港，微删密叶显新花。&rdo;&ldo;伏枕苦吟无好句，描诗容易做诗难。&rdo;皆有放翁风味。

一二

钱文端公，庚午典江西试。写榜吏陈巨儒，须鬓如雪，求公赠手迹为荣；自陈年七十，手写文武试三十二榜。公赠诗云：&ldo;桂籍凭伊腕力传，白头从事地行仙。自言作吏中书省，曾侍朱衣四十年。&rdo;十月，复写武榜，解首则其孙腾蛟也。名初唱，掀髯一笑，笔堕于地。中丞阿公喜极，遣牙校驰笺，索藩司彭公家屏赠诗。彭方有剧务，幕中客拟数首，不称公意。遣吏飞马请蒋苕生来。蒋方与友饮酒肆；恋不肯行。吏敦促至再，扶鞭上马，比至，则促召之使已四辈矣。彭公遽起，告以中丞索诗之使，立马檐下。蒋笑曰：&ldo;某不知公有此急也。&rdo;濡笔立题一绝云：&ldo;榜头题处笑开眉，六十年来鬓若丝。官烛两行人第一，夜阑回忆抱孙时。&rdo;彭公得诗狂喜，复酌苕生，送轻纱四端。苕生太夫人钟氏，名令嘉，晚号甘荼老人；生心余，四岁，即断竹丝作波磔，教之识字。尝登太行山云：&ldo;绝磴马萧萧，群峰气势骄。苍云横上党，寒色满中条。极目河如带，拦车云未消。龙门划诸水，禹力万年昭。&rdo;乙酉岁，心余奉母出都，画《归舟安稳图》，一时名公卿，题满卷中。尹文端公谓余曰：&ldo;此卷中无佳作，惟太夫人自题七章，陆健男太史四首，足传也。&rdo;惜未抄录。

一三

尹文端公和余&ldo;飞&rdo;字韵云：&ldo;鸟入青云倦亦飞。&rdo;吟至再三，唏嘘不已，想见当局者求退之难。古渔有句云；&ldo;未游五岳心虽切，便到重霄劫又多。&rdo;

一四

尹文端公督两江时，爱才如命。宛平王发桂以主簿派管行宫，有句云：&ldo;愧我衙官无一事，宫门持帚扫闲花。&rdo;公见而大喜，即超迁贰尹。秀才解中发有句云：&ldo;多读诗书命亦佳。&rdo;公于某扇上见之，即聘作西席。

一五

或问：&ldo;李师中将出兵，在韩魏公席上赋诗云：&lso;归来不愿封侯印，只向君王觅爱卿。&rso;不知所用何典。&rdo;余按：《宋史&iddot;王景传》：&ldo;景仕唐，归晋，高祖厚遇之，问其所欲。对：&lso;受恩已厚，无所欲。&rso;固问之。乃曰：&lso;臣为小卒，常负胡床，从队长过官妓侯小师家弹唱，心颇慕之。今得小师为妻，足矣。&rso;高祖大笑，即以赐之，封楚国夫人。&rdo;疑师中即指此事。后蔡攸出兵，指帝座刘妃求赏，其事在后。或云：&ldo;爱卿者，即魏公席上之妓名。&rdo;

一六

梅诊为文穆公第六子，弱冠时，从张芸墅游随园，云：&ldo;随园耳久熟，游历自今初。买得小山隐，名仍太傅余。主人能爱客，高士幸携余。幽径入萝薜，知应世味疏。&rdo;又曰：&ldo;岸分双沼水，壁满一朝诗。&rdo;呜呼！式庵学醇行端，年未五十竟亡，诗多散失矣。

一七

余幼时《咏史》云：&ldo;若道高皇胜项羽，试将吕后比虞姬。&rdo;后见益都王中丞遵坦有句云：&ldo;垓下何必更悲歌，虞兮吕公较若何？&rdo;两意相同。王又有句云：&ldo;亚父不用乃寿终，淮阴枉死未央宫。&rdo;意亦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