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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五 红楼二尤（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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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五

红楼二尤

与《三国演义》《水浒传》相比，《红》的戏曲化，数量是比较少的，也是不甚成功的。提到《三国》，我们就会想到《甘露寺》《群英会》《借东风》《失街亭》《空城计》……提到《水浒》，也会立即想到《野猪林》《夜奔》《全本武松》，等等。这说明《三》与《水》更富戏剧性，而《红》的长项是生活性与抒情性。

《红楼梦》给人印象的是它提供了许多梅花大鼓与京韵大鼓的段子：《黛玉葬花》《黛玉悲秋》《探晴雯》，等等。再有是越剧而不是京剧《红楼梦》，越剧唱腔善于抒情，大量女演员也适宜演《红》，这可能是《红》亲“越”的原因。但至今人们对越剧《红楼梦》的评价相当保守，不见激赏和沉醉。

不同的是《红楼二尤》，早就成了京剧演出的剧目。这说明，二尤云云，相对要戏剧化得多。

《红》中的各种生活场面都极真切、细致，富有亲历感，以致胡适嫌它啰唆。但是二尤的故事则非作者亲历，更戏剧化，更像是有意强调什么，突出什么。

为什么说二尤的故事更戏剧化呢？第一，有头有尾，大起大落。第二，从好愿善愿开始，以大悲剧告终。第三，故事里套着故事，本来就啰里啰唆的事，更是几层内幕，几种可能，甚至是功亏一篑，令人叹息。

二姐一上来亦非善类，不是好剃的头，从她给贾琏槟榔与收贾琏的九龙珮和手绢便可以看得出来。但在“嫁”与贾琏之后，她却成了一个百依百顺的贤惠妻子，无他，她以为有了依靠，从此可以做正经人过正经的乃至高档的生活了。而三姐就更不用说，自从她爱上柳湘莲并与柳订婚以后，她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成为真正的高等淑女了。这种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生活中其实罕见，文学上有一些例子，那是在吊读者的胃口，给读者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鼓励，也给读者以戏剧性。回想我自幼喜读的书中，一个是《悲惨世界》里的冉阿让，一个是《复活》里的聂赫留道夫，有这种大转变。《悲》里突出的是雨果的浪漫主义激情，《复》里突出的是托尔斯泰的道德激情。而《红楼梦》更多的是现实主义，所以二尤的转变最后都以春梦一场、事败人亡而告终。

二尤故事的戏剧性还在于它的极致性、充分性。在这个故事里，贾珍父子的无耻腐烂达到了极致，三姐的以恶制恶、以流氓手段对付流氓达到了极致，贾琏与熙凤的离心离德达到了极致，凤姐的两面三刀、阴狠毒辣达到了极致，二姐三姐想过一个新的生活、想得到别人能有的体面与安宁的努力也达到了极致，连兴儿对于凤姐的介绍描绘也达到了极致。兴儿也变成了演说家：

提起我们奶奶来，心里歹毒，口里尖快。我们二爷也算是个好的，那里见得他！……如今合家大小除了老太太、太太两个人，没有不恨他的，只不过面子情儿怕他，皆因他一时看的人都不及他，只一味哄着老太太、太太两个人喜欢。他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没人敢拦他。……殊不知苦了下人，他讨好儿。估着有好事，他就不等别人去说，他先抓尖儿；或有了不好事或他自己错了，他便一缩头推到别人身上来，他还在旁边拨火儿。如今连他正经婆婆大太太都嫌了他，说他雀儿拣着旺处飞，黑母鸡一窝儿，自家的事不管，倒替人家去瞎张罗。

此前对王熙凤的描写让读者从好处想的多，二尤故事一出来，你忽然觉出了凤姐的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