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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权与位（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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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权与位

李纨与众姐妹和凤姐调笑了一番，话说得都很到位。最后又回到主题，请王熙凤担任诗社的监察，目的是让凤姐出资。李纨道：“我且问你，这诗社你到底管不管？”凤姐儿笑道：“这是什么话，我不入社花几个钱，不成了大观园的反叛了，还想在这里吃饭不成？明儿一早就到任，下马拜了印，先放下五十两银子给你们慢慢作会社东道……”

这话有趣，大观园的反叛云云固是玩笑，但此话说得不轻，值得回味。

这说明大观园中，或者干脆说在贾府中，是有一个规则、有一个不成文法的，这个规则和“法”就是地位决定一切，人的主从、尊卑、上下、贵贱特别是他们在最高位置者（在《红》中就是贾母）心目中的位置，他们是得宠还是失宠，冷还是热——也可以称作他们各自的人气（不像炒股的人气是指市场，即反映了众人的心气，而这里指的是一个人的“气”）——决定一切。封建社会的人治特点决定了它的唯位论行政原则，位就是法，位就是道，位就是秩序。

对待贾府中的有位者，王熙凤不乏管理与服务结合的意识。大观园的居住者宝玉乃是贾母的宠儿，然后是黛玉宝钗，同样人气极旺。三个春加李纨从血缘上看也不可轻忽大意，她们虽然没有权，却有位。具体地运作金钱和权力者如王熙凤是不敢对他们的意志、要求太轻慢的。“权”轻慢了“位”，就是反叛。如果一个管家、一个行政管理的运作者得罪有位者太狠的话，最后只能是运作者卷铺盖走人下台。

另一些主子虽然辈分不低，但是在老太太那里不得烟抽，如贾赦和邢夫人，甚至凤姐的丈夫贾琏，凤姐就不怎么买他们的账。而对其他半主子尤其是赵姨娘一系，她则是作威作福，压人一头。对另外一些有一定的位但与她不甚相干的人，如周姨娘，她则是保持距离，互不干涉。而平儿，是她的得力助手。

那么，为什么在贾府中位与权并不完全一致呢？一个是位高者可能岁数过大，如贾母。二是位高者好逸恶劳，懒于具体运作权力与财富，而只想享福。三是有些位高者能力不成，封建的位并不取决于能力而取决于血统、辈分、得宠程度，如王夫人，此书已经证明后面将更加有力地证明她绝无管理能力，她越管事情就越坏。四是缘于某些个人特点，谁让你赶上了既有能力，又喜弄权，既是长房的儿媳妇，又是次房的内侄女，叫作人脉完美超一流的王熙凤呢？她的获得运作权是十分合理的，是全无敌的。

但是位与权的分离也埋伏下了不稳定因素，正常情况下没事，一旦有事，就会暴露出麻烦来，如后面的搜检大观园。

位与位又分三六九等。对于贾母，凤姐的服务无微不至，连说笑话哄着贾母开心也是当仁不让。对于李纨与众姐妹，凤姐则有两手：一是尊重支持，尤其是诗社这样的文化活动，适当支持一下，是有利无害的，是有利于改善凤姐的形象的；另一手则是让他们适可而止，不能让他们用得太得心应手。

凤姐不能有求必应，要提防小姐妹们得了便宜，从此狮子大开口，不断伸手，要这要那。所以王熙凤同任何权力与财富的运作者一样，见人一要哭忙表辛苦，一要哭穷表艰窘，这样的防线必须预为营造、经常营造。除了在一开头与李纨斗一回嘴以说笑形式表达她的眼睛里绝对不搀沙子以外，凤姐还念叨说：“才要把这米账合算一算，那边大太太又打发人来叫，又不知有什么话说，须得过去走一趟。还有年下你们添补的衣服，还没打点给他们做去。”

凤姐的应对一片天然，无须做作也绝不使力。但她还是有疏失，她对贾赦、邢夫人、贾琏的作用还是估计不足，她此后会碰到来自他们那一方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