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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刘姥姥与巧姐的缘分（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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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刘姥姥与巧姐的缘分

缘，随缘，缘分，是现代国人（包括港台）常用的词。

缘，指因缘、机缘、机会。杜甫诗中有“红颜骑竹我无缘”句，明代画家沈周有“知无缘分难轻入，敢与杨花燕子争”句。古人用此词似不如今人用得勤。

盖人的一生，逢万种人，遇万种事，形成各种机遇与挑战、好运与噩运，难以逆料，难以分析出什么规律什么必然性可预知性来，只能以缘分（多指好事）或劫难（坏事）称之。缘分是一个不名之名、无解之解，是人们编造出来安慰自身、哄骗自身、劝解自身的模糊概念。而这个词儿一经创造，就与某种哲学或宗教结合（如佛教讲缘法），成了一个带有神奇、灵动、弥漫色彩的高级语词，甚至有了某种神秘色彩，起着某种神学效用。

例如，刘姥姥与凤姐的女儿巧姐，本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偏偏颇有缘分。巧姐发热，被刘姥姥得知，刘姥姥分析道：

小姐儿只怕不大进园子……比不得我们的孩子……那个坟圈子里不跑去？一则风扑了也是有的，二则只怕他身上干净，眼睛又净，或是遇见什么神了。依我说，给他瞧瞧祟书本子，仔细撞客着了。

撞客云云当然是迷信，但刘姥姥的话，迷信的外衣下却有些经验之谈。娇贵者易病，越是没有感染过的人越是缺少免疫力。这是金玉良言，今日仍是真理。

凤姐此前讲过她是不信鬼神的，偏偏此次信了，便叫平儿拿出《玉匣记》来，叫彩明来念。一念，果然发现了问题，查出来是花神（撞客也这样美），于是命两个人去“送祟”。从来没见凤姐如此从善如流过，这里也有个互补作用与远来的和尚会念经的问题。至少，远来的和尚与本地主人无利害关系，其主意与见解相对会客观一些吧。

然后刘姥姥继续发挥她的娇贵不宜论：“……再他小人儿家，过于尊贵了也禁不起，以后姑奶奶少疼他些就好了。”而凤姐儿道：“这也有理（又是虚怀若谷）。……你就给他起个名字。一则借借你的寿；二则你们是庄家人，……你贫苦人起个名字，只怕压的住他。”

善哉，毕竟凤姐也承认贫苦人有自己的分量，压得住坏运气。

刘姥姥用“以毒攻毒”法（虽不识字，却颇有说道）命名了巧姐，然后平儿奉凤姐之命给了刘姥姥半炕东西：青纱一匹、做里子的月白纱、两个茧绸、两匹绸子、一盒子各样内造点心、两斗御田粳米、园子里的果子和各样干果，还有八两银子，另一百两是太太给的。

此外，平儿也随主子颜色作适当的人情，两件袄儿和两条裙子、四块包头、一包绒线是她送的。

人是有弱者心理乃至趋奉心理的，如笔者在《尴尬风流》中所写，见了人压不住火的另一面就是见了火人压不住。到这里，不仅刘姥姥欢呼雀跃，连普通读者也感到艳羡快乐，真不知这样的好运什么时候会落到自己头上。

除了缘分以外，国人还大致相信报应，即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凤姐对刘姥姥偶行善事，注定了日后刘姥姥在困难时期对巧姐施以援手。缘分的概念与报应的概念本来是矛盾的，前者无厘头，后者有天理；在此处，二者结合起来了。偶行善事无厘头，此后（见后四十回）刘对巧姐加以帮助则是不爽的报应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