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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宁才走出门,耶律肃已然来到她的面前,借着月色仔细看了她两眼,携着淡淡的酒气,眼神却比天上的圆月还要明晰,“睡到这会儿才醒?面色看着比白日里好了许多。”
傅崇收了酒盏、酒壶,站在一旁看着二人。他自小就认识耶律肃,何曾见他会这般温言细致的关怀旁人。更不用提是女子了。这何止是动了真心如此简单。夏宁坦然接受他的关心,只是摇了下头,神情淡淡的,并无太多其他颜色,“下午那会儿扈大娘,就是娘子军几人来看过我,说了会子话,吃了药才又睡了会儿。”
耶律肃认真听她言语,“知道我们要离开南延之事了?”
眼下军中上下谁不知晓夏氏病弱,需要静养休息。娘子军这个节骨眼特地来寻她,恐怕与离开南延之事脱不了干系。夏宁颔首,杏眸眼角微微垂下,语气也依旧淡着,“是啊,整个南境都喧喧闹闹的,总不能独我一人不知晓罢。”
她言语间听着似有责怪之意。但她神情清淡,这话随口说来,仔细听着却又像是没那个意思。“不是故意要瞒你,这事出的突然,”耶律肃见她兴致不高,表情也淡淡的,不由得伸手去摸她的手,触手才发觉她手指尖冷的厉害,“她们来寻你说什么了?”
他问,夏宁便答。“她们……”夏宁才说了两字,耶律肃松开她的手,就往屋子里走去,夏宁顿住了,一时没懂她要做什么。等到看见他捧着一件厚实的斗篷出来后,她才明了。这人当真是在对自己好。只是……眼下还是夏末,虽然南境的夜风凉人,但这斗篷实在厚实。耶律肃一脸严肃的替她披上斗篷,这才催她继续说下去。夏宁也懒得因斗篷之事多费口舌,接着道:“娘子军们是从兖南乡逃出来的,如今兖南乡上下仅剩下她们几人,着实可怜。原先是说要跟着我,后来听说大军要去京城,她们说呆不惯京城,现下就打算留在南境。”
后面还有两句话夏宁没说。扈大娘她们说留在南境说不定还能混入军中多杀几个西疆人,多祭奠在天之灵的兖南乡乡亲们。耶律肃皱了下眉,又极快松展,“也好。”
夏宁并未在意他的表情,而是越过耶律肃扫了眼站在不远处的傅崇,“扈大娘还托我打听一人的下落,是当初被我央去给傅将军通风报信的佟春花,她前几日做了蠢事,像是被傅将军管束着了。”
耶律肃也想起了这人,转身看向傅崇。傅崇得了允许,这才走近他们。“将军,夏娘子,”语气恭敬,也透着恰好到处的疏离,“夏娘子看着像是大好了。”
夏宁皮笑肉不笑的回视,“勉强活着,傅将军倒是看着精气神儿不错。”
一来一往,言语间挑不出错处,但气氛不睦。耶律肃怎会未察觉,最终只是警示的瞥了眼傅崇。傅崇温和着回道:“佟春花的确在我手下被管束着,夏娘子想要为她求情放了她也可以,只是——”他语气不变,面上表情愈发温和,“一旦放了,她觉得了无生趣难免要寻死觅活的。”
这话就差直接说:我关押着她为了她好。夏宁笑意加深,“傅将军不放人,难不成还想养她一辈子不成?”
傅崇温柔的尺度把握的正好,不过度也不显得虚伪,“夏娘子别忘了一件事,她犯了一桩大错。她本来无辜,却被仇恨懵逼双眼竟想要去暗杀景拓,以至于扰乱局势。放走景拓不说,甚至险些要了你与将军的性命。放了她,容得她去寻死,犯错所需付出的代价未免太轻松了。”
夏宁的笑容明艳,眼神咄咄逼人,眼底不见一丝笑意:“按傅将军这么说,我岂不是罪过更大?”
两人针锋相对,步步紧逼。耶律肃不再沉默,寒着声制止:“住口。”
最后一句,夏宁拿捏着自己在耶律肃心中的身份逼迫傅崇服软。耶律肃制止时,看的是傅崇,但警告的何尝不是夏宁。夏宁收敛起笑意,向傅崇屈膝浅浅一福,动作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傅崇连忙侧身避过,不敢直接受下。夏宁站直了身子,不同于方才犀利、丝毫不愿意妥协的架势,眼神中多了几分真挚,“方才是我言辞唐突了,还望傅将军勿怪。只是那小妇人唤我一声先生,我与娘子军都是从兖南乡里一路逃出活下来的,实在偏心疼些她,学生之过,为师者亦有错,当时为了让她们能活下去,只顾教她拳脚功夫,致使她心生邪念,险些闯下大祸,我代春花赔个不是。”
她言之切切,言语间分寸拿捏得当,可一双杏眸更是动人,直勾勾的看着人,几乎要把人的心都看软了。夏宁望着傅崇说着。在说完后,视线却掠过他,凝视着耶律肃,原本只是恳切的眉眼,对上耶律肃的视线后,眉眼俱是柔色,艳色之间,隐透几分亲昵的娇气,眸子里清晰印着耶律肃的面庞,“在……兖南乡时,她帮过我几次,这一路回京路途遥远,恰好我身边没有个丫头侍候,不如将她给我了罢,我定牢牢看住她不让她再行祸端,可好?”
她略微软了些嗓音,又娇又有些媚气。与小院里的夏氏不同。与兖南乡里的夏氏也不同。傅崇见状,想开口打断,但耶律肃的回答比他快上一步,“好。”
傅崇的唇角微不可查的下压了些,眼中甚至看不出有任何不悦的情绪,仍是温和、平静的注视着两人。耶律肃又道:“她再犯下任何错事,就是你求情也一律无用了,记住了吗?”
这话说的还算是严肃。夏宁微笑着弯起眼睛,利落的福了福身,笑的明眸生动,却又不至于太过灿烂,“多谢将军。”
自她生了离心后,很少在耶律肃面前笑的如此明媚。耶律肃浅浅勾了嘴角,伸手捏了下她的脸颊,声音低沉着问道:“一个小妇人就值得这么高兴?”
二人互相对望,气氛已然变化。傅崇无声退下。在转身走了两步后,忽然回头看了一眼夏宁。清冷的月光笼罩之下,看着夏宁纤瘦的身子包裹在斗篷之中,脖子微微昂起,眼梢笑意浅浅,神情漫不经心,却又透着一股勾人心弦的媚态。傅崇皱起眉。在佟春花行刺败露后,夏宁摆明了不想救她。为何又突然要人?这个女子——活脱脱一个妖精似的性子,即便她曾带着娘子军豪气万丈的杀出重围,身上也有一股侠义之气。但脱离了那些危险的背景,看着她在日常生活中的言行举止,让人看不懂,像是一团模糊不清的雾。令傅崇不禁想要怀疑,她当真是定下决心要从了将军,好好过日子?-傅崇离开后,夏宁迎上耶律肃的视线,轻言慢语着,“那小妇人本就够苦了,只是太蠢,若在瓮城里当时就去了,倒也清净了。可她要继续留在南境,那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佟氏伤了你的事定会传遍南境,如今南境将您视如大英雄,她做了这种事,如何能在南境活下去?”
长长一段话,她说的随心散漫,不像是刻意要救佟氏一命。更像是随意遇见了,随口提及。说完后,她的眉睫颤抖了下,缓缓压下些,嘴角生出些嘲讽,“看着她,觉得有些像我罢了。”
她们的性命,都是压着旁人的性命才得以活下来的。而今后,佟氏要面对南境的流言蜚语,夏宁当初又何尝不是面对着京城的恶意。耶律肃眼神拂过一瞬浓墨的暗色,接着就伸手将她用力抱入怀中。那般用力。像是要将她勒入骨肉之中。压抑着某种情绪。夏宁的脸贴在他的胸前,能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但除了劣质酒液的味道外,似乎还沾染了些……其他的气息。夏宁垂下眼眸,轻声问道:“将军方才,去见谁了?”
耶律肃的手指落在她的脸颊上,将她的脸抬起,完全印入自己的眼中,浓烈的气息将她包裹着,“图赫尔。她还在我手中,等明日起程途经兖南乡,会另外安排人押送她会东罗。”
正事说完后,耶律肃伸手捏了下她的鼻子,“你这鼻子倒是灵敏。”
夏宁故作生气的皱了下眉,甩了下脑袋,把他捏鼻子的手抖开,不悦道:“您这是骂人是狗?”
柳眉倒竖,佯装恼怒。别样情色。耶律肃眼中的冷色更浅,似乎对她这些小脾气还算喜欢,嘴角扬了下,“狗鼻子好不好使不知道,我却知猫鼻子灵得很。”
夏宁愣了下,旋即想起早被自己遗忘在角落里的小东西,惊喜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小奶猫?它还活着?”
“小奶猫?”
耶律肃念了这三字,轻嘲一声,“等你回了将军府见过后再斟酌这名字是否妥当。”
看来不止是活着,还活得肥肥胖胖。夏宁喜得眉眼弯了起来,整个表情都轻松真切了许多。想起小奶猫爱吃的性子,爱撒娇的娇气,眼中的暖色几乎要溢出,手指抬起,虚虚勾勒着,“定是变得又肥又胖,一身的毛发更是养的油光锃亮……”她扬起视线,直直看向耶律肃,杏眸中仿若有星辰璀璨,“多谢将军,废了不少粮食罢。”
“倒不废粮,废些心思罢了。”
夏宁不解,微微歪了下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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