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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农夫诧然回头。阿雪此时性命交关,也顾不得梁萧写得真假,脱口便道:“我要温柑六个,绿桔十个,匾桔八十四个。”此话一出,韩凝紫神色倏变,站起身来。那老农夫掐指一算,不禁笑道:“这位姐姐买得巧,一百个桔子,不多不少,正好一百文呢。”阿雪惊喜交集,忙赶上去,将钱塞给老农夫,一个后生见她行动不便,便匀出一个竹筐,装好百枚柑桔,递到她手里。
阿雪一迭声道谢,众农夫见她欢喜得不近情理,都觉惊讶。阿雪抱了桔子,喜滋滋回到韩凝紫身前。韩凝紫却不看筐内,只盯着她,秀眉紧蹙。阿雪被她瞧得心慌,哆嗦道:“主人,难道买错了吗?”
韩凝紫冷道:“错倒没错,你怎算出来的?”阿雪偷瞧了梁萧一眼,双颊绯红,韩凝紫柳眉一扬,蓦地抬脚踹翻竹筐,厉声道:“蠢丫头,谁教你算的?”眼里寒光突出,利若刀剑。阿雪不由倒退两步,但不知为何,心里却不似先时那样慌张害怕,暗暗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决不说出梁萧。韩凝紫见她非但不答,眉间隐然透出倔强之色,心中益发恼怒,抿嘴瞪眼,缓缓抬起掌来,莹润润的右掌之上,竟凝了一层白霜。
阿冰、阿凌见她抬掌,皆有惧色。阿雪虽然害怕,却始终咬着牙关,不出一声。韩凝紫瞧她半晌,忽地厉笑一声:“蠢丫头,你有胆。”手掌疾起疾落,还未拍下,忽听梁萧叫道:“且慢!”韩凝紫掌势一凝,转眼笑道:“怎么?你有话说?”阿雪大惊失色,冲着梁萧连连摇头。梁萧却只当不见,一拍衣衫,站起身来,淡然道:“桔子是我教她买的,要打要杀,冲着我来。”韩凝紫目光闪动,淡淡地道:“想逞英雄么?好啊,你且说说,你又怎么算出来的?说不出来,休怪我手狠。”
梁萧屈下一膝,以石子为算筹,说道,“以三因为三百文,内减共数一百枚,余二百枚为实。三因温柑价,得二十一,内减一,余二十分……”他不急不徐,一步步解来,阿雪只瞧着心糊涂,阿凌却心中惊怒:“臭小子竟会说话,蠢丫头胆敢骗我?”狠狠瞪视阿雪,恨不得用这目光剜下她一块肉来。梁萧将题解罢,抛开石子,道:“因题有三元,此法名为‘三分身术’。另有数种解法,繁杂难言,不说也罢。”蓦觉手腕一痛,已吃韩凝紫扣住。抬眼一瞧,只见她目透厉芒,森然道:“小子,你是天机宫的人?”梁萧吃痛,高叫道:“你儿子才是天机宫的人?”韩凝紫眼中凶光更盛,声音忽地拔高,变得又尖又细:“还不承认?除了天机宫的数家,谁能解出这道难题?”
梁萧双眉一皱,淡然道:“这也算难题么?难题未免太多了些。”韩凝紫脸上时青时红,一双美目死死盯着梁萧,梁萧对“天机十算”耿耿于怀,从不肯自认出身天机宫,是以神色始终坦然,韩凝紫瞧不出破绽,眼中怒意渐消,代之以茫然之色,忽地放开梁萧,冷笑道:“想来天机宫自命清流,也教不出你这等泼皮小子!”
三名农夫眼看再无生意,二度挑起担子,便要走路。不料韩凝紫忽地俯身,拾起三枚石子,挥手掷出,只听“哧哧哧”三声闷响,三名农夫似被打了一拳,纷纷仆倒,脑浆混着血水流出,柑桔骨碌碌滚落一地。韩凝紫一拍手,漫不经意地道:“任这三人走脱,岂不泄漏我的行迹。”梁萧心中惊怒:“这女人喜怒生杀全无征兆,真是一个疯子。”阿雪想到全因自己出言挽留,才给三人惹来这场灾祸,心中歉疚无比,转过头,偷偷流下泪来。
韩凝紫走了两步,蓦地回首,向梁萧嫣然一笑,懒声道:“阿凌,你好生看顾这小子,若有半点闪失,仔细你的皮。”她说的本是极狠毒的事儿,语气间却极为柔媚动听。阿凌面色发白,一迭声答应。梁萧心中暗讶:“这黄脸婆怎地转了性儿?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须得加倍小心。”
阿凌转了一副笑脸,将梁萧扶上车,还给了个锦枕,傍阿雪坐着。阿雪侧眼望他,久久也不说一句话。梁萧被她瞧得忒不自在,忍不住道:“看什么?”阿雪面涌红潮,低声道:“多谢啦!”梁萧冷冷道:“没什么好谢的?”他心情低落之极,适才与韩凝紫斗智,全因一时义愤,事情过去,又觉兴致索然,了无生趣,是以倒头便睡。阿雪瞧他恁地冷淡,满嘴的感激话儿再也说不出来,也只好闷闷睡倒,可是心潮却起伏不定,偷眼觑看梁萧,却见他闭着眼,泪水不绝如缕,顺着面颊滑落,在木板上渍出斑斑湿痕。阿雪只觉胸中隐隐作痛,不由恨起那个柳莺莺来。
停停走走,马车又行半日,猝然停住。阿雪怪道:“阿凌姊姊,到家了么?”阿凌压低嗓子道:“蠢丫头噤声,蒙古人来了。”话音未落,忽听寒鸦惊飞,扑棱棱作响,接着便听轰隆隆的马蹄声自远而近,地皮也似随之起伏。
阿雪俏脸发白,眼里露出惧色,梁萧瞧她一眼,握住她温软小手,只觉她手心温热湿润,满是汗水,只当她心有畏惧,便道:“不用怕,有我!”阿雪见他神态从容,竟也忘了他内力尽失,红着脸点了点头。梁萧凝神听去,只闻马蹄声中,夹着蒙古语的吼叫,虽然人喧马嘶,却杂而不乱,仿佛一阵疾风,倏忽去得远了,过了好一阵,方又重归静寂。
又过片刻,韩凝紫吐了口气道:“这里是襄樊之地,宋元两军追亡逐北、兵马往来甚多,大伙儿还是多加小心,一头撞上,徒惹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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