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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第1页）

我听了听雨声，又道：&ldo;卷宗都送到永和宫去了，姑姑吩咐下去，明日便收拾物事搬去悠然殿。&rdo;说罢拂衣起身，&ldo;前面快放学了，走吧。&rdo;

用过晚膳，高曜依旧在灵修殿南厢看书。趁喝安神汤的工夫，我便将皇后命我为他重新选女官的事告诉了他，谁知高曜笑道：&ldo;母后今天来大书房告诉孤了。&rdo;

我奇道：&ldo;既然殿下早便知道，怎么放学的时候不见殿下说起？&rdo;

高曜将空碗放在绿萼伸过来的漆盘上，依旧埋头读书：&ldo;这有什么可说的？孤早就说过，不论姐姐去哪里，母亲和孤的眼里都只认姐姐为孤的侍读。住在长宁宫或住在永和宫根本没有分别。鱼潜在渊，或在于渚。[90]况且孤也可常去永和宫看望姐姐。&rdo;

我笑道：&ldo;殿下信任臣女，臣女铭感在心。只是皇后已命臣女为殿下重新选一个侍读女官，殿下还是不要来永和宫的好。否则薄了那位新女巡，恐皇上与皇后不喜。&rdo;

高曜一怔，随即会意：&ldo;姐姐所言有理。&rdo;

我又道：&ldo;臣女明日就要去永和宫了‐‐&rdo;

高曜打断道：&ldo;怎么这样急？不是还有些时日么？&rdo;

&ldo;皇后另外还有些差事交给臣女，臣女必得去永和宫，才能早日完成皇后的嘱托。殿下放心，不论臣女在哪里，臣女的心都在长宁宫。临行前有三件事要嘱咐殿下。&rdo;

高曜眼中隐有泪光：&ldo;姐姐请说。&rdo;

我笑道：&ldo;第一件事，是忠君体国，敬父孝母。第二件事，是请殿下务必珍重自身，牢记君子不处乱邦之中，不立危墙之下。第三件事，是请殿下心无旁骛，好好念书。除了这三件事，旁的事情一概不要多理。&rdo;

高曜道：&ldo;孤知道了。&rdo;说罢低头揉了揉眼睛，亦不忍多坐，不多时便带芸儿回启祥殿去了。

芳馨送了两人出去，回来道：&ldo;殿下当真是舍不得姑娘。&rdo;

我叹道：&ldo;我也舍不得殿下。只是现在还不是感伤的时候。只有过了眼前这一关，才谈得上以后。&rdo;

第二天一早，芳馨便带领众人收拾物事。内阜院听说我要搬屋子，遣了四五个人来，又拿了好些空木箱来备用。从大书房回来，灵修殿乱成一团。芳馨正收拾书案上的文墨，书架上已然空了。我随手拿起昨天从御书房搬回来的一封奏疏，笑道：&ldo;你们手脚倒快。&rdo;

芳馨道：&ldo;姑娘还是先去用早膳吧。这奏疏也放下，奴婢好清点了装起来。&rdo;

我将封奏抱在怀中，笑道：&ldo;这些奏折就不要装了，留给我看吧。不然你们都忙着，只有我怪无趣的。&rdo;

芳馨嗔道：&ldo;姑娘恨不得连用膳也要捧着书看。&rdo;

我笑道：&ldo;一个人用膳，无趣得很。&rdo;

早膳已经摆好，我坐在桌边，随意扫视着奏疏上的文字。这一看，便看住了。这是一篇反对皇帝对北燕用兵的政论文章，摆古论今，洋洋洒洒，足有两千来字。立论严谨，文辞质朴。阐述的理由不过三点，第一是兵危战凶，国虽大，好战必亡；第二是灾异频现，正是上天对国家轻启战端的警示；第三府库罢弊，民怨沸腾，战后必有瘟病肆虐。我想大约是皇后拿错了，便将奏疏合起重新看了看封题：汴城尹之女陈印心。并没有错。

绿萼见我只是盯着奏疏发呆，不禁笑道：&ldo;怨不得人人都喜欢当皇帝，原来奏章这样好看。姑娘看着连饭也不想吃了。&rdo;

我轻斥道：&ldo;别胡说！&rdo;

芳馨进来，一把抢过我手中的奏疏：&ldo;还是让奴婢装起来吧，姑娘到了永和宫，再慢慢看不迟。这会儿还是好好用膳要紧。&rdo;

我笑道：&ldo;世人为何喜欢当皇帝我不知道，然而我却知道皇后为何非要将这差事交给我来办。&rdo;

绿萼道：&ldo;自然是因为姑娘能干。&rdo;

我大笑：&ldo;比我能干的姑娘很多。就说这位写奏章的陈姑娘，那一手好文章，我是写不出来的。&rdo;

绿萼奇道：&ldo;那是为何？&rdo;

粳米粥清香黏稠，我一口气喝了大半碗，方道：&ldo;这些官样老夫子的文章，哪里是出自女儿家的手笔，分明是朝臣们借着女儿的名字上书给皇后看的。想必皇后心里清楚得很，所以懒怠看这样的文章，才丢给我。你说说，这位陈姑娘我是选进来还是不选进来呢？&rdo;

两株银杏高耸挺拔，笔直的枝干如长臂伸向天空。扇叶随风而动，在阳光下闪出各样翠色。树下摆着&ldo;事事如意&rdo;雕花桌椅，桌上陈放一套青瓷茶具。一个小宫女正在桌前斟茶，永和宫执事瑶席在一旁道：&ldo;听闻朱大人最喜欢碧螺春。这是今年的新茶，想来她爱喝。&rdo;

绿萼扶我进门，一面道：&ldo;奴婢就说，让姑娘在长宁宫等一会儿再过来，姑娘偏不。这会儿奴婢们要收拾屋子，这乱糟糟的可怎么歇息？&rdo;

我笑道：&ldo;我在长宁宫傻等也是无聊，还不如早些到永和宫来。你们把刚才那几封奏章拿出来，我就坐在那边树下看。你们只管忙着，不必理会我。&rdo;

瑶席闻言迎了上来，笑道：&ldo;才说到大人爱喝碧螺春，大人就到了。奴婢已沏好了茶，大人请坐这边来。&rdo;说罢行了一礼，请我坐在树下，又奉上茶来。

只见这张桌子纹理细致均匀，色泽内棕红外浅白，棕红处雕着六只柿子，浅白处雕着三把首尾相接的如意，倒也别致，遂指着桌子问道：&ldo;这是什么做的？&rdo;

瑶席笑道：&ldo;这是樱桃木的，是今早皇后才命人从内阜院搬来的。&rdo;

我转头向绿萼笑道：&ldo;樱桃倒是常吃，却还没见过樱桃木的家什。&rdo;

瑶席道：&ldo;这是才从极西的海外运过来的木材，从岭南羊城上的岸，千辛万苦才运到京中的。统共才做了这一套桌椅，就拿到永和宫来了，可见皇后娘娘器重大人。大人先在此饮茶，一会儿屋子拾掇好了，再进去不迟。&rdo;说罢挥挥手，永和宫的宫人们接过芳馨和红芯手中的物事，纷纷忙碌起来。绿萼开了装文墨书籍的木箱子，将皇后给我的十七封奏疏寻了出来，放在小桌上。

瑶席奉承道：&ldo;都说朱大人是女官之中最聪明最好学的，今日一见，果然如此。&rdo;

茶盏是梅青釉剔花青瓷，茶虽清香，却因梅青色为底，茶汤色泽暗沉。平日里我喜欢用白瓷盏饮碧螺春，白瓷光洁亮白，显得茶汤色泽纯净，缥如美玉。我淡淡一笑：&ldo;姑姑过誉了。若说最聪明的女官，自然是封大人才对，玉机不敢当。&rdo;

瑶席道：&ldo;封大人声名在外，自是不假。可是这里是内宫，宫外声名再好也是无用。谁最聪明能干，皇后说了算。&rdo;

我听她说得露骨，忍不住抬头仔细打量她。但见她约莫四十来岁，眉眼精细，肤色白皙。身着檀色欢喜纹半袖，下面是一条牙白色长裙，裙角上用银线绣了几朵梅花，在阳光下甚是耀眼。瑶席是永和宫的执事，和定乾宫的良辰、守坤宫的桂旗一样，官居九品。见我打量她，只是低眉垂首，唇边挂着一丝不卑不亢、恰到好处的微笑。我笑道：&ldo;这茶很香。&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