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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第1页）

姚振才转动着蚂虾腰看着黄菊，又摸摸哥哥的被子，夸奖道：&ldo;哥哥，孩子们都好，你看你盖的被子又厚又软，都是新棉花絮的，她们怕冻着你又怕硌着你。&rdo;

二媳妇蓝梅从外边倒便壶回来，爬上炕把便壶放在墙角，抄起一把笤帚轻轻扫着炕上的尘土，听见叔叔的话，忙说：&ldo;叔，这哪里是新棉花絮的，今年天旱棉花没摘几朵，是前些日子俺和大嫂把旧被褥拆喽，被套叫人家重新弹了弹。大嫂岁数大点遇事想得周到，俺年轻，有想不到的地方爹和叔叔就说，别不好意思，俺爹没闺女，就把俺们当亲闺女使唤吧！&rdo;二儿媳妇蓝梅长着一付酣畅稠密的眼眉，眉下一双凤眼特别有神，粉红色的苹果脸蛋，中间竖着一个周正的鼻子，只因为经常下地干活，又无心梳妆打扮，保养不善，脸腮上长着一片一片的风癣，说起话来干巴利量脆，只是好认个死理。

听罢蓝梅一席话，姚振才欣慰地点着头，说：&ldo;哥！好福气呀！儿媳妇一个比一个好，别瞎想了，好好养病吧，等病好喽俺把牛给你牵过来，你比俺会喂，牛到你圈里就长膘。&rdo;

正说着话，三儿媳妇杨水云轻飘飘地进了屋，看见姚振才笑嘻嘻地说：&ldo;哟！叔叔来了！来看俺爹呀？夜格儿黑喽俺守到半夜，出门时被冷风一吹感冒了，头痛得跟炸开似的。早晨叫大嫂把俺鬓角、耳朵都用针挑了挑，出了好多血，又睡了一会儿方好点，你听鼻子还不通气，说话都齉齉鼻儿。&rdo;说话间掏出花手绢擦鼻涕。见大家都不理她的茬，接着说，&ldo;这不，俺赶紧过来问问爹想吃点啥，哟！啧啧啧！爹，看你怎么露着膀子，都快立冬了，天冷别冻着。&rdo;边说边把公公的被子往上拽拽。三儿媳妇杨水云长得细皮嫩肉，走路扭扭捏捏，杏眼柳眉，窄鼻翅薄嘴唇，能说会道，爱做表面文章，说起话来鼻子眼睛嘴巴一齐动。

姚振文搐在被窝里，塌眯着深邃的眼，心里嘀咕：&ldo;老三家里光做表面活，夜格儿黑喽日头刚落就走了，平时在俺跟前都是用手绢捂着鼻子，嫌俺臭，今格是做给她振才叔看的。&rdo;

姚振文想翻身，吃力地动了动翻不过来，蓝梅发觉后马上蹲在炕上和黄菊一起帮着公爹翻身。姚振文翻过身说：&ldo;俺想单独与你叔呆一会儿，你们都出去吧，该干啥干啥，有事再喊你们。&rdo;

北屋里只剩下姚振文兄弟二人，姚振才用眼角扫视了一下房内，靠北墙有张古墨色的方桌，桌边磨掉了墨漆，露出一个灰白的边。桌旁的圈椅一条腿是白色，显然是才钉上去的。都是爹的遗产，分家时分给哥的。桌子上放着一把竹壳暖水壶，一只青花瓷碗，碗边磕了几个小豁口。炕北头放着一张铺盖床，上边摞着几床叠得整齐的粗布被褥。铺盖床有两个小抽屉，东边抽屉由一把小铜锁锁着。南墙上的窗户是黄菊才用窗户纸糊的，干净明亮。由于天气还没上冻，窗户的上方留着两孔没糊，给沉闷的小屋不时透进一丝清风。

&ldo;他叔。&rdo;姚振文伸出干枯的手递给兄弟一把两寸长的钥匙用颤抖地声音说：&ldo;俺估摸着没几天活头了！这是铺盖床上小抽屉的钥匙，俺死后你把里边的东西给他们看看，省得他们互相猜疑吵架。&rdo;

&ldo;别瞎说。&rdo;姚振才接过钥匙劝说哥哥，&ldo;兵荒马乱的时候才过去，打败了小日本，好日子刚开头，好好活着吧！别看蒋介石闹腾得挺欢，早晚也得被共产党打败，已是秋后的蚂蚱没几天蹦跶头了，安心养着吧，病好喽咱一块去张庄看戏，听说钟奎的由增一家子在那里唱《辕门斩子》，唱得可带劲儿呢？&rdo;

&ldo;唉！你别打岔，今格叫你来，是想跟你说说后事，俺走喽，家里的事你给多操点心，管着点。&rdo;姚振文断断续续地说。

姚振才索性坐在炕沿上，不用故意弯腰，头已伸到哥哥的脸前，说：&ldo;哥，咱俩唠唠也好，不过你不要想得太多，自己多保重。&rdo;

姚振文述念着：&ldo;俺养了五个儿子，眼下三个不在家，老大联江上了几天学，入了共产党，带着二小子联国跑了。这一去六七年杳无音信，是死是活也弄不清。&rdo;

&ldo;自古忠孝不能双全。&rdo;姚振才不愿叫哥哥说话太多，打断哥的话说：&ldo;联江后来当咱县的游击队小队长，那一年就是他带着人把汉奸王化文在城里集上给毙了。听说那次是打张伯奎的，他小子那天在姘头家里鬼混没有出来，王化文带着护兵赶集，联江他们装扮成生意人混进邢武城里，枪子是从王化文的屁股里进去，头顶上钻出来的。从那以后，联江过了太行山。联国一走就不在咱县，他们年轻人打鬼子在外边闯闯也好，别挂念着，他们都不是小孩子。&rdo;

&ldo;不，不惦记。&rdo;姚振文说，&ldo;都是自己养大的亲生儿子，哪能放下心呢！只是恐怕俺见不到他们了，唉！&rdo;

&ldo;别光说泄气话，如果他们知道你病着，一定会来看你的。俺知道你的心事，想见见他们，只是现在不太平，没法给他们捎信。&rdo;

&ldo;是啊！苦了黄菊和蓝梅二人，家里联官、联顺俩小子不懂事，不好好干活，这几年俺身子不壮实，全靠黄菊、蓝梅帮着手，屋里地里啥活都能干。&rdo;

&ldo;你这俩媳妇是打着灯笼难找哇！村里乡亲都夸他们贤惠，孝顺。&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