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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第2页）

夜渐渐地深了，帐篷外的夜风也猛了起来，吹得牛皮一阵阵鼓荡，两人的身影也随着忽大忽小。善桐望望影子，再看看含沁，见含沁垂着睫毛，似乎已经站着睡了过去，长长的睫毛落在脸上，被烛光映出了一长条阴影，唇瓣又微微紧抿着，眉宇深锁，似乎在睡中依然有无限心事。她心头忽然一跳，暗想：表哥安静下来，才看得出他真是心事重重，别看他笑口常开，可从小到大，他又有多少时候真个无忧无虑呢？

一回过神来，又忙调回眼神，望着帐篷口fèng得密密实实、花花绿绿的棉帘子，在心中想道，&ldo;杨善桐，你真个过分了，权神医也就算了，现在连表哥都‐‐你难道真要变成个水性杨花的下贱人吗？&rdo;

她心里存了这份害怕，便不敢再看含沁，又觉得和他呆在一起大不自在，东摸摸西摸摸，又站得离含沁远了一点，想要回身进里头去，又不愿意离含沁太远‐‐在这个漫长而难熬的冬夜里，比起酣睡中的兄长和叔父，含沁无疑更是个坚实而有力的支柱，和他在一块，就算天塌下来，这个油嘴滑舌没个正经样子的表哥，恐怕也会顶住吧。

含沁不过开了一句玩笑，便也不再和善桐斗嘴皮子，他今晚竟真的心事重重，连善桐都看出来了‐‐偶然一句玩笑过后，他又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久久都没有说话。善桐又好奇又担心，时不时闪含沁一眼，又回过眼来望着脚尖，也想起了自己的心事。

远远的，轮值的军士打了三更梆鼓，这鼓声又和方才那急促的大鼓声不一样，缓慢中透了令人安心的枯燥与孤寂，这在每一个深夜中，有效地抚慰了无眠夜客的梆鼓声，似乎一下令这两个各有心思的少男少女都回过神来，他们同时看了对方一眼，又不好意思地都笑了起来。含沁便问，&ldo;累不累？要不你还是进去睡吧，说不定会要开到明早，都是难说的事。&rdo;

&ldo;我再等一会，要撑不住就去睡，不和你客气。&rdo;善桐也觉得有些困倦，但兴奋劲儿还没过去，她一面说，一面回身要掀帘子。&ldo;进去坐吧，里面毕竟热些。&rdo;

打起了帘子，她习惯性地等着含沁先进去，可等了一刻也没感觉到动静，善桐便回过眼去望含沁。

这帘子带起了一片阴影，含沁本人恰好被遮挡住了，阴影中他的表情，善桐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他炯然明亮的眼神，虽然不如许凤佳权仲白，甚至是封子绣那样，亮得都有些渗人，但却好像两把勃勃的小火把，透了股倔强，透了股韧性。

他轻声说，&ldo;三妮，今儿下午我没来得及问你。要是……要是我真的做了没良心的事，你会怎么办？&rdo;

善桐手还撑着帘子，却是被含沁这天马行空地一问，问得愣在当场。她侧着头想了想，不大肯定地问，&ldo;多‐‐多没良心啊？&rdo;

见含沁没有答话，她只好预设了条件，&ldo;要是有一点点违背良心，那也没什么呀，我知道表哥你是不得已的。下次尽量别背着良心做事，也就是了。&rdo;

&ldo;很违背良心，就要放下脸来劝你了，再不行，便朝我祖母……向你叔叔告状！让他们管束住你！&rdo;善桐说起来倒是很神气活现，说到这里，还意犹未尽地补了一句，&ldo;要是表哥你欺负我太厉害，也比照此法办理！&rdo;

含沁果然被她逗得轻笑起来，&ldo;那要是我丧尽天良，譬如说去年囤积居奇，就是不肯卖粮‐‐你又会怎么样呢？&rdo;

&ldo;我、我不知道……&rdo;善桐倒被他问住了，她略带慌乱地道。&ldo;我就劝你呗，你要是肯改，那就算了。要不肯改……那我只好不理你啦。&rdo;

含沁嗯了一声，他的眼神又柔和起来，却只是一瞬间，又为熟悉的玩笑之色掩盖了过去。他笑嘻嘻地道，&ldo;那，要是我拿带子的事儿来勒索三妮你，给我多做几双袜子，这算是违背了多少良心呀？&rdo;

善桐气得把帘子往含沁脸上摔过去，&ldo;这可不是丧尽天良！桂含沁，你就贫嘴吧你！将来你下拔舌地狱的时候，我可就在一边看着呢！&rdo;

两人正闹得欢，含沁忽然又止住了善桐，侧耳细听起来，善桐也跟着仔细听着，没过一会，果然听到马蹄声得儿得儿，踏碎了寂静的夜。没有多久便近了帐篷‐‐

二老爷哗地一声拉开了帐篷门，善桐已经高高地顶起了棉帘子，他扫了女儿一眼，大步进了屋，第一句话便道，&ldo;去收拾包袱，明儿一早就送你们走。何家山不能久呆了！&rdo;

【卷三：微雨独立，拈花问谁共我，携手于归】

118、省亲

时间好似一条蜿蜒的小溪，曲曲折折缓缓流淌，一不留神，就流过了一整个春夏秋冬，又到了花开处处，鸟鸣声声的春天。

经过昭明二十一年、二十二年的粮荒，昭明二十三年的连番大战，虽说连日来捷报频传，似乎战争已经到了尾声，但毕竟受到损害的元气，并不是一天两天可以恢复得了的。今年春季里，西北大地上时常可以见到刺眼的灰褐色：那是主人或者外出投亲，或者因故殒命而抛下的荒地，并没能乘着这罕见地风调雨顺的春天尽快耕作，令田地回复以往的一片葱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