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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第1页）

别驾闻之骇然，向空喝曰：&ldo;冤冤相报，理所固然。然汝辈固含冤，何不索报于前世未死之时，而容其以天年终？又何不索于既死之后，而容其再转人身，迟至七十余年之久？太觉胡涂非情理！且冤仇宜解不宜结，我为尔延高僧，超度三人早投人生如何？&rdo;姊摇头曰：&ldo;渠说不愿，只需两件衣服上身便好。&rdo;叶即制大小纸衣三袭。

方持入户，姊欣然起坐床前，两手尽力扯擗，云：&ldo;我妻穿一件白布衫，破烂不堪，纯以断线缝补，解之不开。我为尽力撕之，才得脱体。今甫换新衣，便觉容貌渐渐可观，虽丑亦像人矣。&rdo;其实纸衣犹在桌上未焚，乃谓三鬼已着于身也。

别驾又喝曰：&ldo;衣既易，可速去！&rdo;姊呢喃片刻云：&ldo;渠尚要黄金数锭、白银一千两。&rdo;别驾有难色，姊曰：&ldo;勿难，只佛草数茎，锡锞一千耳。&rdo;佛草者，麦草也。于是眷属辈群取麦草，朗宣佛号而断之。麦草中间有零星颗粒坠地，姊曰：&ldo;是绝好珍珠，何可抛弃？&rdo;皆令拾起。顷刻，得草数百茎，姊呼曰：&ldo;止，渠等嫌重不能胜矣，宜更与一包袱。&rdo;乃剪纸为袱，并锡锞一千焚于床前，姊即瞑目鼾睡，别驾出见客。

逾数时，姊醒，询以怨鬼去否？曰：&ldo;去矣，要我亲送出大门。&rdo;问：&ldo;鬼得衣物喜否？&rdo;曰：&ldo;不喜，亦不谢，但云着此衣可出去见官府矣。我送渠转入门时，弟方送郑六爷出，我避于门侧，弟不看见我耶？&rdo;郑六爷者，别驾所见之客，内室所不知者也，群相骇异。自是姊安眠，不复索饮食。

未三日，忽呼曰：&ldo;二奶奶来矣！&rdo;又呼曰：&ldo;三奶奶来矣！&rdo;呓语相寒温，或笑或泣，刺刺不休。询之则云：&ldo;此二妇乃我前生继娶之两室也，阴司以大奶奶事要质审，故将二妇囚闭已久，不得托生。今大奶奶得我衣财，向各衙门告准，放出两妇质讯，故先来相看。&rdo;且云：&ldo;明日当赴城隍处听审，我其休矣！&rdo;呜咽不自胜。

至夜三鼓，呼号甚惨，迟明，称右股痛甚，视之，一片红肿，若受杖者。次日复呼左股痛，继呼足踝痛，皆红肿溃烂，流血淋漓，委顿特甚。潜语别驾云：&ldo;我事本无可辨，到案即一一承认，乃既两次受杖，复一次受夹，而案终不结，奈何？&rdo;自是遂不能言，又十余日方死。此乾隆庚戌年二月中事，别驾亲言之。

牟尼泥

进土汤聘为诸生时，家贫甚，奉母以居。忽病且死，鬼卒数人拘之到东岳。聘哀吁曰：&ldo;老母在堂，无人侍养，聘死则母不得独生，且读书未获显亲扬名，乌可即死？望帝怜而假之年。&rdo;东岳帝曰：&ldo;汝命止秀才，寿亦终此。冥法森严，不能徇汝意，加增功名寿算也。&rdo;聘扳案哀号，声彻堂阶。帝曰：&ldo;既是儒家弟子，送孔圣人裁夺。&rdo;命鬼卒押至宣圣处。宣圣曰：&ldo;生死隶东岳，功名隶文昌，我不与焉。&rdo;

回时路遇普门大士，哀诉求生，大士曰：&ldo;孝思也，盍允之以劝世。&rdo;鬼卒曰：&ldo;彼死数日，尸腐矣，奈何？&rdo;大士命善才往西天取牟尼泥补完其尸，善才往。

越三日，裹取牟尼泥来，泥色若栴檀，其香不散。因与善才同至家，而尸果腐烂，蝇蚋嘬于外，虫蛆攻其中。见一灯荧然，老母垂涕。是时死既七日，尚无以为殓也。善才以泥围尸三匝，须臾，臭秽渐息，蝇蚋四散，虫蛆亦去，腐烂者完好如常，遂有生气。善才令聘魂归其中，从口入，曰：&ldo;我返报大士去矣。&rdo;尸即蠕动。

聘张目见母在旁涕泣，亦呜咽不禁。母惊而狂叫，邻人咸集，聘已起坐，曰：&ldo;母勿怖，男再生矣。&rdo;因备言遇大士得再生之故，曰：&ldo;男本无功名，命限已尽，力求报父母恩。大士命持贪淫荤酒诸戒，与我功名寿算。男惟不能断酒，余俱如所戒。大士许男成进士，但命无禄位，戒勿仕而已。&rdo;复顾母曰：&ldo;勿怖恐，男实再生也。&rdo;后聘举戊戌进士，就真定县令，卒于官。

獭怪

郭生者，吴郡名家子，弱冠未娶。一夕读书，有好女子到其家，与之狎。自是过午辄至，不意为生妹窥见，告其父。父疑生有私妮，因为之婚。

及新妇入房启帐，见好女子在焉，大惊走避，举家哗然。逐之，其女了无惧色，反毅然责生曰：&ldo;我与若十年夙姻，奈何恋新婚而逐我耶？&rdo;家人求祷于法师施亮生，起醮坛作法，敕王、朱二天君持剑击生。即奔突大呼，良久乃定，瞪目曰：&ldo;妖见神将下击，伏我脚下，被神将斲百余创，破颅而遁，殆即死矣。&rdo;怪果绝，郭生亦无恙。

居无何，郭生家七口同日仆地死，后求法师来作法，仆地中一人忽立而骂曰：&ldo;吾翁已千岁，郭家杀之，吾必灭郭氏！&rdo;中又一人攘臂起曰：&ldo;子识我为上方君乎？彼女子是千年水獭，颇饶功行，与郭氏子有缘，为汝所杀。今其子孙诉于我，我来与之伸冤。汝之法无奈我何。&rdo;

法师正惶惑间，忽死者皆苏，人问其故，曰：&ldo;昨见五鬼甚悍，拉我们至一窟中，见群怪舁一死獭，身被百创，头颅粉碎。众妖缟索发丧，吊者皆鳞介之属。闻相聚商量，议倚贵神为援，赂献珠宝无算。贵神者，即上方君。上方君贪其贿，面许之，群孽得贵神援，欲悉族类与法师相抗。忽闻空中万马奔腾声，有金甲神腾空而下，曳铁链数十百条，围缚群孽而去，故我们依旧得活。&rdo;从此郭氏平安。

天蓬尺

朱生某，临试日至校士馆门，腹痛甚，广文引验，主司放归。及抵家，腹中隐隐作人语曰：&ldo;我为姚洙，金陵人，明初为偏将，隶魏国公子麾下。魏公子，即朱生三世前身也。主帅与我千人剿山贼，深入被围。艳我妻潘氏，求援不发。我与千人死伤殆尽，生还者不数人。因强纳我妻，不从，自经而死。欲报已久，故来索命。&rdo;家人诘之曰：&ldo;彼时何不即报，乃迟数百年始报耶？&rdo;曰：&ldo;彼为元戎，忠且勇，宿根甚厚，故不得报。及再世则为高僧，至三世则为显官，有实政，又不得报；即今生，彼亦有科名，尚不得报。今彼一言而杀三命，禄位已削，方得报之也。&rdo;问：&ldo;杀三命者何事？&rdo;曰：&ldo;渠某月日错告某为盗，并其妻、弟俱死，非杀三命耶？&rdo;先是朱生被窃，心疑邻人张某所偷，告官究治，以形迹可疑，真赃不获，张与妻及其弟拖累而死，事实有之。

时同邑有周生者，学法治鬼怪颇验，闻之往候。朱生有惧色，腹中不作声。周生出，复大言曰：&ldo;我岂畏若耶！我畏其天蓬尺耳！&rdo;询之周生，果持之袖中也。

又有行脚僧西莲者候朱，见朱痛楚状，乃口诵其咒，腹中曰：&ldo;师德行人，乃诵咒禁我耶！&rdo;西莲曰：&ldo;我与汝解冤，何为禁汝？&rdo;腹中曰：&ldo;若欲解冤，须诵《法华经》。师所持咒是《秽迹金刚咒》，命恶神强禁我，我岂服哉！&rdo;西莲曰：&ldo;我即起道场诵《法华经》，能解仇释宿冤乎？&rdo;腹中唯唯，又要冥镪若干锭，立券约，书中保，曰：&ldo;依我，我即舍之去。但我贵者，当从口中出，诸跟随者从后窍出。&rdo;朱生遂呕痰斗许，下泄数日，而声遂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