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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第1页）

这时，就见黄胡子弯着腰，满脸焦黄，从北屋里跑出来。

支队长冷笑一声，扔下马，提着皮鞭，走进北屋。北屋里吵嚷一阵，啪啪几声鞭响，随着，传出低低的抽泣声。

黄胡子拉着马缰，在院子里立着，像根木桩一样，但他的目光是绿幽幽的，十分吓人。

支队长提着马鞭走出来，他白净的脸发了红，嘴角挂着冷笑。

黄胡子咧咧嘴，脸上浮起的好像是傻笑。

&ldo;王八蛋！&rdo;支队长逼近黄胡子，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黄胡子嘟哝了一句，好像是回骂。

支队长抡起马鞭，猛地打下去。马鞭打在黄胡子的脸上，发出一声湿润的闷响。立刻就有一道紫红的印子在黄胡子脸上出现。黄胡子呻吟了一声，眼里淌出浑浊的泪，但那绿幽幽的眼光着了泪水的滋润，不但没有消逝，反而更加邪恶。

支队长退后一步，又高举起鞭子，但这一鞭并没落在黄胡子身上。支队长对准斜伸下来的梨树枝打了一鞭，一簇毛茸茸的小梨子和着几片油亮的梨树叶子飘落下来。

&ldo;我买了，就是我的！&rdo;支队长压低嗓门说，&ldo;你这条癞皮狗，懂吗？&rdo;

黄胡子像呆子一样，只把一双厚唇哆嗦着，两只绿眼死盯着支队长。

支队长用鞭子轻轻掸打几下马裤，从兜里又掏出一叠绿钞票，递

到黄胡子面前，说：&ldo;等赛过马，你领着儿子走了吧，我给你的钱，足够你安家了。&rdo;

黄胡子全身的僵硬线条突然消失、软疲疲的，整个人仿佛矮了几寸。他没有接钱，回转身，拉着马，一步步走出庭院。

等到支队长进了北屋，我从东厢房里溜出来，小心翼翼地穿过庭院，我听到支队长在北屋里怒吼她在嚎啕大哭，我真想也哭。我追着黄胡子跑去。外甥，告诉你吧，我想起来了，黄胡子骑过那匹红马。

一进糙地他就飞身上马，他上马的动作是那么熟练，漂亮，身轻如燕。

我站在糙地边缘，看到红马迎着太阳向东南方向飞驰而去。黄胡子怪叫着，用拳头捣着马用脚后跟踢着马。他还用嘴咬马哩，后来我看到马耳朵上流着血，黄胡子嘴上沾着马血和马毛。红马飞奔，一望无际的糙地上没有羊群也没有马群。我看到从马蹄下惊飞的鹌鹑，还有，沿着马蹄上的距毛甩出去的黑色的泥土，还有，被踏断的接骨糙，牛蒡子，三棱糙，鹅不留行，婆婆丁，老鸦芋头，苦菜花，红莓白莓。糙地上漾开花糙精叶断裂后发出的新鲜浆汁的气味。马像一团滚动的火，马尾散开，像一匹绸缎。后来，红马焦躁地尥起蹶子来，蹄铁闪烁，宛若电光。黄胡子一头扎在糙地上。

这时候我飞跑过去。

黄胡子呸呸地吐着嘴里的泥土，吐完泥土就破口大骂。红马远远地站着，低头啃了几棵青糙，嚼嚼，又吐掉。我这时看到马耳朵上流着血，看到黄胡子嘴角上的马血和马毛。马肚腹上肿起一个个鸡蛋大的包包。马十分愤怒，这是一眼就能看出的。黄胡子叫嚣着往马前扑去，马昂起头，鼻孔翕动着喷气，马嘴咧开，露出雪白的马牙。

黄胡子被马的愤怒逼住，只是立着叫骂，却不敢前进一步了。

a！a！a！我是不是在呼唤一匹马？我难道是在呼唤母亲？我莫非得了腹语症？小老舅舅，并不是外甥被疟疾折磨糊涂了，多少年来，我常常听到这种呼唤，一种非常遥远的呼唤。我常常听到它响亮的，渐去渐远、渐远渐近的蹄声，a！a！我常常感到她温存的抚摸，她有时好像在咬我、掐我，a！a！我心里很难受，小老舅舅，我们食糙家族的恶时辰早就来临了，红蝗的再次来临就是一个明确的证明。a！a！你当真没有骑过它？你没有想过要骑它？夜深人静的时候，玫瑰的香气扑鼻，你在梦里也没有骑过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