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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第1页）

皇帝‐‐又是他！也罢，他既觉出我这个非人非鬼的所在，又怎会不查？若不查，还是那个一面纵容宠爱一面将我置于生死边缘的高思谚么？

我不动声色地看着小简，好奇道：&ldo;怎么不说了？&rdo;

小简醒悟道：&ldo;是……是熙平长公主。&rdo;

我一拍书案，霍然起身：&ldo;不可能！郑司刑早就查得清清楚楚，舞阳君行巫蛊厌胜之事，又指使奚桧联络小虾儿谋害皇太子与三位公主，证据确凿。说是旁人嫁祸，实在难以置信！&rdo;

小简将右手食指比在唇上，道：&ldo;大人轻声些……&rdo;

我焦躁不已，在案下左右踱步，颤声道：&ldo;熙平长公主一向忠孝仁义，奉公守法，疏财靖难，于国有功，她为何要谋害皇太子与三位公主？！皇后这样说，有什么根据么？&rdo;

小简也站了起来，眼珠子像浮海的木筏子，口气也焦急起来：&ldo;皇后娘娘可拿出了不少根据。娘娘说，当年遇刺之案她查了数年都没有结果，因怀疑熙平长公主，才将此案交予朱大人，不过十几日即便告破，如此也太快太蹊跷了。还有，原文澜阁执事韩复，本来熬过了掖庭属的酷刑，很能取信于人，为何在慎妃娘娘自尽之际，忽然发起酒疯来，还摔死了，此事实在可疑。还有，就在人人都以为三位公主堕入冰洞只是偶然，为何朱大人偏偏查出小虾儿来，更将他纵出宫去，致使被奚桧杀人灭口。还有，那奚桧虽然已经招供，但舞阳君已然自裁，便无法对质，奚桧证词的真伪，又如何判定？还有，舞阳君因愚蠢无知，才行巫蛊厌胜之术，她怎会有这样细密的心思，想出这样一个办法来杀害皇太子与公主？凡此种种，疑点甚多。&rdo;

我哭笑不得，停了脚步呆呆地望着他。小简补充道：&ldo;奴婢是听见皇后娘娘提起朱大人，这才留了一百二十个心。&rdo;

我仰天而叹，不觉泣道：&ldo;多谢公公告知。想不到我殚精竭虑，解开虚悬数年的疑案，换来的竟是皇后娘娘的疑心。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当年皇后娘娘又为何要将我选进宫来！&rdo;

小简道：&ldo;大人别忙伤心，且听奴婢说完。&rdo;

我暗自冷笑，忙拭泪道：&ldo;不知圣意如何？还请公公指点。&rdo;

小简道：&ldo;陛下听了这些话，也觉可疑，便问皇后要如何行事。皇后道，大将军本来已经去岭南请当初为韩复赎罪的王员外到京中来，预备与熙平长公主府的总管家朱鸣对质‐‐&rdo;

我闻言眩晕不已，双手支在案上，不觉牙齿乱碰，咯咯轻响：&ldo;他是我父亲！&rdo;

小简也吓了一跳，躬身道：&ldo;原来是老大人！请大人恕奴婢无礼，实不知是老大人的名讳。&rdo;

我无奈道：&ldo;罢了。公公接着说吧。&rdo;

小简满目担忧：&ldo;是。谁知半道上，王员外病故了，他的儿女子孙又不知此事。皇后也甚是无奈，只得请陛下准允，命掖庭属将熙平长公主身周的心腹都拿来盘问一番，还要让刑部严审奚桧。陛下却说，如今没有半分实证，掖庭属不能上门捉拿。且上一次朱总管已经说过并不识得韩复，想来问了也是白问。皇后听了，以为事情无望，便哭了起来，说陛下宠爱朱大人，便不顾公义，不顾女史徐嘉秬的枉死，不顾这些年的夫妻之情，更不顾皇后曾身怀有孕却险被行刺的事实。一席话说得陛下无言可答，陛下只得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准许大将军府捉拿朱总管查问，又命掖庭令施大人前去监察，以示关切与公允。&rdo;

我泣不成声，猛地打开隔扇夺步而出。绿萼正守在门口，见我惊慌失措，满脸是泪，不觉慌了手脚。我心头剧痛，抚胸弯腰。绿萼一把抱住我，高声呼唤芳馨和小莲儿，又问：&ldo;姑娘这是要去哪？&rdo;

我大哭道：&ldo;我要去求陛下放过父亲！&rdo;

小简抢出门来，直挺挺地跪在我的面前：&ldo;奴婢知道大人担心老大人，可大人万万不能去。&rdo;

我喘息道：&ldo;父亲若进了大将军府，便去了半条命。你叫我如何还能坐得住！&rdo;

小简流泪道：&ldo;大人不是不知道陛下，既下了决心，大人如何能拦得住？不如由着陛下去查，就像上次一样，只要查得长公主与老大人确实无辜，不但无事，陛下还会更加宠爱大人。大人千万要忍耐。&rdo;说着连连叩首。

芳馨和小莲儿闻声赶来，见我哭得气堵声噎，忙上前来一左一右架住了我。芳馨见我眉头拧成一团，一迭声命小丫头寻药来，又责备小简道：&ldo;简公公究竟与我们姑娘说了什么？竟将姑娘气成这副模样！&rdo;

小简站起身来，唉声叹气道：&ldo;这会儿说这个还有什么用，赶紧扶进去躺着，传太医来才是！&rdo;

我已半昏半醒，无力说话。芳馨瞪了小简一眼，与小莲儿合力将我扶回西厢，躺在榻上。小简道：&ldo;若大人醒过来，还执意要去定乾宫和守坤宫，姑姑千万要拦着。切记切记，要紧要紧。奴婢先回去复命了。&rdo;说罢一溜烟去了，芳馨急急送了出去。

我在窗fèng中见他灰蓝色的背影消失在银装素裹的凤尾竹屏风之后，这才放下心来。小莲儿见我吞了药丸，精神大振，甚是欣慰，又哭又笑道：&ldo;这药当真灵验。奴婢这就命人请方太医来。&rdo;

我忙道：&ldo;不必了，我歇会儿就好。&rdo;抬眼见西厢外黑压压站满了宫女内监，便道，&ldo;我没事，叫他们散了吧。&rdo;

芳馨送了小简回来，见我神志清明，不觉一怔：&ldo;姑娘胸口还疼么？&rdo;

我淡淡一笑道：&ldo;胸口是疼，可还不至于不省人事。&rdo;

芳馨舒一口气道：&ldo;姑娘可吓死奴婢了。&rdo;说着接过我手中的空杯，好奇道，&ldo;那简公公究竟与姑娘说了什么？&rdo;

我微微冷笑道：&ldo;陛下允准皇后捉拿我父亲，拷问当年遇刺之事。&rdo;

芳馨大吃一惊，手一松，杯子直直跌落。我左手一抄，将杯子牢牢握在掌心：&ldo;皇后疑心我父亲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我又没有如她的愿嫁入宫中。姑姑和我都知道，迟早有这一天的。姑姑不是没有去过掖庭属，这一次，轮到我父亲了。&rdo;

芳馨的目光由惊恐而悲悯，由悲悯而释然，良久，唇边浮现一丝了然的微笑：&ldo;奴婢记得姑娘早就叮嘱过夫人和大小姐，请朱总管善加保养，无事不要出门。其实姑娘早就防备着这一天了。所以姑娘的心痛和昏迷，都是给简公公看的么？&rdo;

我肃容道：&ldo;知我者姑姑。虽然如此，我知道是防备不住的。若我父亲被屈打成招，我已预备与他一道去死。&rdo;

芳馨将我cháo湿冰冷的双手合在掌心，定定地望着我，郑重道：&ldo;奴婢亦是。&rdo;

庄子曰：生而不悦，死而不祸，知终始之不可故也。

十七年来，第一次觉得活在世上就像一匹经纬稀疏，长得望不到尽头的素帛，织得太久，已失却急待浸染的心，只想被糙糙割断，委诸尘土。又如窗外的雪，欢欢喜喜地自天而降，却发现地面是如此广袤与肮脏，全然没有云间的洁白与轻灵。很久以前，我曾读过一部从西方传来的古经，内中道：吾恶吾生，因所念捕风为影，行事日曜为空。[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