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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0章（第1页）

高旸下了马，我连忙迎了上去：&ldo;殿下为国征战，劳苦功高。玉机特来相送。&rdo;银杏躬身奉上三只玉杯，我依次斟满。高旸见我盛妆，甚是满意，举杯一饮而尽。

&ldo;你来了就好。&rdo;高旸一扬马鞭，&ldo;你瞧我的健儿，是不是必胜？&rdo;

但觉马蹄隆隆，旌旗飘飘。大地震颤，溪流如沸。我恭敬道：&ldo;殿下必当凯旋。&rdo;

高旸豪气万丈，朗声道：&ldo;两宫还在洛阳，此一战，许胜不许败！&rdo;这话似是说给我听，又似说给眼前疾驰的健儿听。忽听三声暴喝，自队伍中间向前后蔓延，似轰雷阵阵，摄人心魄。这是众军士对高旸的回答。银杏与小钱都被吓了一跳，三只空玉杯在填漆小盘上一齐跳了两跳。

我的心猛地一颤，顿觉喘不上气，一张脸变得苍白。高旸歉然：&ldo;我忘了，你经不得吓。&rdo;说罢伸手欲扶。我退了半步，微微一笑道，&ldo;王爷忠君体国，破敌殄寇，壮志干云，可贯金石。&rdo;

高旸笑道：&ldo;可惜你身子不好，不然我定然带你从军。&rdo;说罢将马鞭折起，敲一敲手心，&ldo;虽然不能从军，我还是想听一听你的主意。&rdo;

我微微喘息：&ldo;什么主意？&rdo;

高旸道：&ldo;高思谊已在洛阳城下攻打大半个月，情势可谓胶着。倘若你是我，会如何应对？&rdo;

战旗猎猎，马跃如龙，群鸟振翅，激飞而起。高旸用兵，素来神鬼莫测，想来出征之前，已有周密对策，何须我来多言？不过是嫌送行不足，还要我出谋划策，方才甘心。我欠身道：&ldo;军国大事，玉机不敢擅言。&rdo;

高旸哼了一声，微微冷笑：&ldo;都说你在太宗朝时，一言而升，一言而黜，连立太子的事，太宗都要问过你。到我这里，便什么都不肯说。&rdo;

我笑道：&ldo;些微见识，不敢露丑。&rdo;

高旸笑道：&ldo;你又没带过兵，所言不当，有何出奇？只管说便是。&rdo;

我深吸一口气。马蹄轻疾，泛起淡淡的腥气。我举眸一笑：&ldo;高思谊耽于洛阳城下，强攻十数日，已精疲力竭。此正是殿下用计之时，断绝粮道，以奇兵袭扰，与城内大军夹攻，不过一旬，高思谊必当退军。&rdo;

&ldo;然后如何？&rdo;

&ldo;殿下或邀其归路，或追亡逐北，敌寇授首，关东可定。&rdo;高旸默然，目光却不肯放松。我只得又道，&ldo;殿下挟两宫入关，自可一举扫平关内。&rdo;

高旸这才露出一点笑意，颔首道：&ldo;我就知道，你与我所思一般。你若是男人，我就任命你为军师。&rdo;

我笑道：&ldo;胡乱一说，殿下见笑。&rdo;

骑兵过后，乃是辎重与步兵。但见长槊如林，盾甲如山。高旸远望将尽的队伍，稍稍犹豫，还是上前握住我的手，柔声道：&ldo;近来城中不太平，你自己要多多小心。无事不要出门，出门也必得让李威跟着。&rdo;顿一顿，忽又道，&ldo;那日的事，望你不要怪我。&rdo;

我淡淡道：&ldo;不敢。&rdo;

他屈一屈臂，似乎想抱住我，迟疑片刻，又怕铁甲坚硬，终究只是紧一紧双手，上马绝尘而去。

自从高旸宣称在襄阳城搜出的衣带诏是宇文君山等人伪造的，整个汴城都松了一口气，至少不会因为这份伪诏明着兴起狱事了。他临行前将吴粲的命案交予施哲与董重。御史台、大理寺与汴城府联手查了十数日，仍一无所获。最蹊跷的是，吴粲的无头尸身至今没有寻到，更无法确定凶案现场到底在何处。高旸每日飞书催问，口气颇为严厉，施哲与董重每每闻信，俱汗流浃背。好在这两人也并没有寻我帮忙，连采薇也不曾来过。我每日只呆坐府中，专心等待前线的消息。

银杏说起此事，甚是庆幸：&ldo;幸而信王没有将这桩案子交给姑娘去查。施大人也聪明，否则姑娘可就为难了。&rdo;

我正埋头画着一幅美人春睡图，闻言笑道：&ldo;有什么为难的？&rdo;

银杏道：&ldo;这件案子连施大人和董大人都难住了，若姑娘查不出，只怕信王要怪罪。若姑娘查了出来，难道真要将那杀手交给信王么？不知又要牵连出多少人？&rdo;

美人斜卧于贵妃榻上，拈花而笑，慵懒沉醉。点睛之后，才发现她的目光已不再是当年所绘的欣喜而清澈，而是疲惫、麻木和沧桑。原来画里画外，都是一般。我甚是不满，将画纸揉做一团抛在地上。&ldo;敢杀了吴粲，却不敢偿命么？我是不会为他可惜的，自也没有什么为难。&rdo;银杏顿时语塞。

我掀起一张新纸，提起玉管蘸饱了墨正要落下，忽而踌躇，继而沮丧：&ldo;信王不愿我为难，所以不教我查吴粲的命案。施董两位大人也心知肚明，平白将我牵扯进去，并没有什么好处。&rdo;

银杏微微冷笑：&ldo;姑娘与施大人固然聪明，又很默契，到底让王甯与宇文君山坏了事。如今看来，昌王也不大灵光，真是白费了姑娘的一番苦心。&rdo;

我摇头道：&ldo;&lso;兵行敌所不敢行，强；事兴敌所羞为，利。&rso;[130]不是昌王不灵光，而是信王实在太厉害。襄阳之战，令敌寇胆寒。信王又挟两宫在军，只要昌王兵败，余寇不足为惧，这天下便是信王的了。&rdo;

银杏道：&ldo;真的没有办法了么？&rdo;

我甚是惭愧，不禁搁笔而叹：&ldo;&lso;事非权不立，非势不成&rso;[131]，从前总当是书中的一句话而已。如今无权可变，无势可借，才知艰难。真是悔不当初！&rdo;

恍惚听见银杏问我：&ldo;姑娘是后悔当年出京游历了么？&rdo;

我一时出神，没在意银杏说什么。脑海中满是熙平临死前的情景，她在昏暗的耳室中举杯向天，唤着父母兄姊，慨然赴死。换作是我，我会如此义无反顾么？我自诩聪明，为何被她骗了半生？她所谋凶险，却有条不紊。我&ldo;得道多助&rdo;，却濒临失利。&ldo;我终是不如她！&rdo;

银杏似懂非懂，不敢答话。我也不想再画，吩咐上楼歇息片刻。忽报越国夫人府中的管家娘子前来下书，忙命请进来。但见是一个中年女子，一张圆脸。身着浅酡色窄袖衣裙，外罩天青纱比甲。鬓发一丝不苟，虽无珠翠，两枚白玉簪成色倒好。手上一对红玉镯，一丝杂色也无。瞧衣着打扮，当是易珠府中举足轻重的管家娘子。趁我看帖子的工夫，银杏已命人奉上茶来。

合上帖子，我笑道：&ldo;我说你们夫人怎的十几日都不来，原来在家调教伶人。几时兴起了这个嗜好？我还巴巴地留着棋局，等她来呢。&rdo;

那女人满脸堆笑：&ldo;我们夫人说，忙忙碌碌十几年，连在宫里的日子一起算，也不曾好好听过曲子。所以特意买了四个绝色的小厮，都才只十五六岁，又请了名师来调教。如今排了几支曲子，请君侯去玩一日。&rdo;

易珠出宫多年，一直未嫁。若想养小厮，多少没有？可惜她的爱好，除了挣银子，便只是下棋。突然转了性子，必有缘故。我笑道：&ldo;夫人盛意拳拳，玉机恭敬不如从命。&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