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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第2页）

他注意的看了看她的脸，彷彿看她断了气没有。

&ldo;刚才你眼睛里有眼泪，&rdo;他后来轻声说。&ldo;不知道怎麼，我也不觉得抱歉。&rdo;

他睡著了。她望著他的脸，黄黯的灯光中，是她不喜欢的正面。

她有种茫茫无依的戚觉，像在黄昏时分出海，路不熟，又远。

现在在他逃亡的前夜，他睡著了，正好背对著她。

厨房里有一把斩肉的板刀，太沉重了。还有把切西瓜的长刀，比较伏手。对準了那狭窄的金色背脊一刀。他现在是法外之人了，拖下楼梯往街上一丢。看秀男有什麼办法。

但是她看过侦探小说，知道凶手总是打的如意算盘，永远会有疏忽的地方，或是一个不巧，碰见了人。

&ldo;你要为不爱你的人而死？&rdo;她对自己说。

她看见便衣警探一行人在墙跟下押著她走。

为他坐牢丢人出丑都不犯著。

他好像觉得了什麼，立刻翻过身来。似乎没醒，但是她不愿意跟他面对面睡，也跟著翻身。现在就是这样挤，像罐头里的沙丁鱼，一律朝一边躺著。

次日一早秀男来接他，临时发现需要一条被单打包袱。她一时找不到乾净的被单，他们走后方才赶著送被单下楼去，跑到大门口，他们已经走了。她站在阶前怔了一会。一隻黄白二色小花狗蹲坐在她前面台阶上，一隻小耳朵向前摺著，从这背影上也就看得出它对一切都很满意，街道，晴明的秋天早晨。她也有同感，彷彿人都走光了，但是清空可爱。

她转身进去，邻家的一个犹太小女孩坐在楼梯上唱唸著：&ldo;哈囉！哈囉！再会！再会，哈囉！哈囉！再会！再会！&rdo;

之雍下乡住在郁家，郁先生有事到上海来，顺便带了封长信给她，笑道：&ldo;我预备遇到检查就吃了它。&rdo;

九莉笑道：&ldo;这麼长，真要不消化了。&rdo;

这郁先生倒没有内地大少爷的习气，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说话也得体，但是忍不住笑著告诉她：&ldo;秀男说那次送他下乡，看他在火车上一路打瞌睡，笑他太辛苦了。&rdo;

九莉听了也只得笑笑，想道：&ldo;是那张床太挤，想必又有点心惊肉跳的，没睡好。&rdo;

那次在她这里看见楚娣一隻皮包，是战后新到的美国货，小方块软塑胶拼成的，乌亮可爱。信上说：&ldo;我也想替我妻买一隻的。&rdo;

&ldo;乡下现在连我也过不惯了，&rdo;他说。

她一直劝他信不要写得太长，尤其是邮寄的，危险，他总是不听，长篇大论写文章一样。他太需要人，需要听众观众。

她笑向楚娣道：&ldo;邵之雍在乡下闷得要发神经病了。&rdo;

楚娣皱眉道：&ldo;又何至於这样？&rdo;

郁先生再来，又告诉她乡下多一张陌生的脸就引起注意，所以又担心起来，把他送到另一个小城去，住在他们亲戚家里。

蕊秋终於离开了印度，但是似乎并不急於回来，取道马来亚，又住了下来。九莉没回香港读完大学，说她想继续写作，她母亲来信骂她&ldo;井底之蛙&ldo;。

楚娣倒也不主张她读学位。楚娣总说&ldo;出去做事另有一功，&rdo;言外之意是不犯著再下本钱，她不是这块料，不如干她的本行碰运气。

九莉口中不言，总把留学当作最后一条路，不过看英国战后十分狼狈，觉得他们现在自顾不暇，美国她又更没把握。

&ldo;美国人的事难讲，&rdo;楚睇总是说。

要稳扎稳打，只好蹲在家里往国外投稿，也始终摸不出门路来。

之雍化名写了封信与一个著名的学者讨论佛学，由九莉转寄，收到回信她也代转了去，觉得这人的态度十分谦和，不过说他的信长，&ldo;亦不能尽解。&rdo;之雍下一封信竟说他&ldo;自取其辱，&rdo;愧对她。

九莉想道：&ldo;怎麼这麼脆弱？名人给读者回信，能这样已经不容易了。人家知道你是谁？知道了还许不理你。他太不耐寂寞：心智在崩溃。&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