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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第1页）

寿康堂里虽急不乱，每个人都有条不紊的进进出出侍奉躺在床上的老人。晏袖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声，只见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嬷嬷正跪坐在榻前替老人擦拭汗珠。那老人眸子紧闭，牙关紧咬，看起来颇为不适。

晏袖走到那老嬷嬷身后，这时叫她来的仆妇小声道，&ldo;霍嬷嬷，八姑娘来了。&rdo;霍嬷嬷头也不回，&ldo;大夫请来了吗？&rdo;旁边就有人道，&ldo;还没呢。&rdo;&ldo;那还不快去找，老太太有事你们担得起吗？！&rdo;语气严厉，其他人立时应声而去。这里虽忙却并不乱，晏袖知道大约是那仆妇不懂事才会来找她，但此时此刻也不能一走了之，同时她也知道自己不懂于是也不添乱，于是静静站在旁边时不时递个湿帕子。

又过了大约一炷香，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大夫匆匆进来，霍嬷嬷连忙让出位置给那老大夫。那老大夫给晏老太太仔细切了脉，这才开口，&ldo;老夫人可是早上吃了什么滋补的食物？&rdo;

霍嬷嬷想了想点点头，&ldo;老太太最近身子不济，小厨房就特地给老太太做了东阿阿胶红枣莲子羹。&rdo;那老大夫皱起眉头，&ldo;胡闹，补品需要仔细甄别不同人群，疾病不同阶段是攻是补需要仔细分析，阴虚体质人进补反而容易引火上行，产生副作用，一般气血虚热患者方可进补这样的药膳。&rdo;

霍嬷嬷没在意被训斥，只是面露担忧急切道，&ldo;那要怎么办？现在老太太看着很难受啊。&rdo;老大夫看她认错态度良好也没再训斥，&ldo;我这就开一副温补药物，给老夫人去去火气。&rdo;霍嬷嬷连连点头，又听那老大夫说，&ldo;老夫人平素用什么药，有什么禁忌，你们谁来说给我听听，老夫好对症下药。&rdo;

&ldo;我最了解&rdo;霍嬷嬷本来要跟出去，却又止住了步子，犹豫的看着难受的老太太。老大夫立眉，&ldo;拖拖拉拉的做什么？&rdo;

晏袖看出她是担忧他人照料不周，于是出声，&ldo;嬷嬷放心去吧，我是老太太的孙女，自然会用心照顾。&rdo;

霍嬷嬷犹豫片刻，看着老大夫神色不好，这才说&ldo;那八姑娘先照料片刻，老奴尽快回来。&rdo;说着急匆匆就出了门，大约怕她照顾不好。

晏袖凑上前去，见老太太脸色难看，于是拧了帕子细细替她擦汗。霍嬷嬷进来时见到的就是颇为温馨宁静的一幕。晏袖神色柔和的半跪在脚踏上，身板挺得笔直，手中拿着温热的帕子仔仔细细的为老太太擦汗。她静静立在门口，眼中闪过赞许的神色。

一直皱眉躺着的老太太忽然一震，而后咳嗽起来，晏袖看着她气息似乎不顺，于是轻柔的扶起老太太为她顺气。霍嬷嬷就要过来时，老太太忽然大声咳嗽一下，随后竟然头一偏吐了出来。就在老太太眼前的晏袖当然被吐了一身秽物，她愣了愣随即赶紧拍着老太太的后背好让她好受些。

霍嬷嬷疾步走到榻前，见小姑娘原本清爽的绿衣上沾染着一大片秽物，但她却并未嫌恶的避开，仍然轻轻拍打着老太太的后背，半晌老太太终于吐完了，于是晏袖喂她喝了口水，给她擦干嘴角，这才放老太太躺好。

这一系列动作做下来，毫无一丝停滞嫌弃，反而最大照顾到了老太太的身体。霍嬷嬷看着那少女神色柔和了许多，她上前恭敬行了一礼，&ldo;八姑娘快去换身衣服吧，这里老奴先看着就好了。&rdo;

老太太因为难受才会吐她一身，她也不是那种嫌弃长辈的人，因而没躲。此刻一切完好，晏袖转头看是霍嬷嬷，这才站了起来，&ldo;那我先去换衣服再来看老太太。&rdo;又是老太太，霍嬷嬷皱了皱眉，没有出声，只是点了点头。

有人带着她到了一旁的碧纱橱换了身绿色衣服，略做收拾之后又去了正屋。霍嬷嬷放下帕子，看着晏袖身上的衣服笑道，&ldo;这还是老太太做姑娘时候的衣服，八姑娘穿着竟是正正好的。&rdo;晏袖看着这简单的款式愣了愣，然后抿嘴一笑。

晏家这位老太太说来也很传奇，为东临戎马一生的老荣国公有五个儿子，她是老荣国公唯一的女儿，当年是京都排的上号的美人，就是先皇也曾有意将她嫁给太子，但她偏偏看上了当时名不见经传的晏家老太爷，协助晏家成为了东临四大家族。大家私下里曾说，老太太要是当年入了宫，现在可能都是尊尊贵贵的太后娘娘了。

接下来晏袖一直都在寿康堂，衣不解带的照顾了老太太三天，直到老太太脸色看起来好多了。而这时晏家其他人也快要回来了，于是她在这天和老太太一道用过早膳之后向老太太告了辞，&ldo;您身子已经是大好了，孙女再待在这里不大合适，今日就回去了，哪天您有时间孙女再来看您。&rdo;

晏老太太慢条斯理的吃完了一块金丝花卷，这才放下了筷子。晏袖不知道老太太什么意思，于是捧着茶盏一小口一小口抿着等老太太说话。

这几天相处下来，晏袖发现老太太虽然看起来严厉端肃不苟言笑，但内里其实很随和，只是有些寂寞。

&ldo;这几天从没听你叫我一声祖母。&rdo;晏老太太看了她一眼，晏袖一愣，可是她是庶女啊，这里的人不是都不待见庶女么？她犹豫一会儿，小小声道，&ldo;祖母。&rdo;

晏老太太眯了眯眼，&ldo;你这丫头照顾人的时候怎么不这么优柔寡断？&rdo;语气不太好，晏袖缩了缩脖子，晏老太太叹了口气，这些日子她听霍嬷嬷说了许多这小姑娘的事，心头发软，她是真心希望自己好，她是好孩子。

沉默片刻后，晏老太太出了声，&ldo;从今天开始你每天都来给我请安吧。&rdo;晏袖先是茫然然后不可置信的看着自顾自喝着清茶的晏老太太半天说不出话来。所以，她这是得到了老太太的欢心了吗？

晏老太太看着晏袖呆呆的样子不由又叹了口气，她这么多年第一次亲近一个孩子，可别是个呆丫头吧？一边的霍嬷嬷笑眯眯的插道，&ldo;老太太许多年不见外面的人了，八姑娘可是头一个呢。&rdo;

晏袖回过神来，她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从此之后她就有靠山了，她就不必再日日担忧不知什么时候会被嫡母卖了。她感激的抬了头看着面带微笑的晏老太太，&ldo;谢谢祖母，我以后天不亮就来给您请安。&rdo;霍嬷嬷目瞪口呆的看着她，晏老太太点着她扶额，&ldo;你这傻丫头。&rdo;

时光飞逝，转眼小半年过去了。

一大清早晏袖就醒了，但她伸出手感到了微微的寒气，于是又把自己缩回了厚厚的棉被里。白露掀开帐子看到的就是宋青袖把自己裹成了一个鼓鼓的包子样，她无奈的边挂帘子边道，&ldo;姑娘该起了，外面下了厚厚一层雪，可不好走呢，您还不早点走，不然迟了二太太又得挑您刺。&rdo;

晏袖滚了几滚，这才不情愿的坐了起来。白露小满开始服侍她更衣梳妆，晏袖看了一眼外面白茫茫的一片，感觉十分寒冷，于是伸到手边的火盆烤着手，&ldo;外面冷不冷啊？&rdo;

小满看着她这幅样子不由吃吃笑了，&ldo;姑娘您也真是的，这屋子里不知多暖和，您还是这幅冻极了的样子，好像咱们苛待您似的。&rdo;

&ldo;那哪能啊，我就是感觉冷。&rdo;晏袖笑眯眯的收回手撑着下巴，在镜子里看着她们给自己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