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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5章（第1页）

我笑道：&ldo;口舌议论，确是小事，然而姐姐难道不曾听过，&lso;怨岂在明？不见是图&rso;[81]？&rdo;

启春凝神道：&ldo;妹妹这话似是有所指。&rdo;

歌声越发心不在焉，被春风卷得东倒西歪。筝音又太凌厉，像一把刀胡乱砍斫。我笑道：&ldo;姐姐多心了。妹妹不过泛泛一说。世上多少无根据的事，却防不住旁人有心。就好比我已然重伤难支，姐姐却仍旧不肯放松。&rdo;说罢一摆手，绿萼双手将小钱给我的腰囊放在桌上，&ldo;这件东西，是姐姐府上的吧。&rdo;

启春先是惊愕，随即释然，不禁笑道：&ldo;刘钜是绝世高手，我便知道瞒不过他。&rdo;

我扬起下颌，笑意冷淡，特意露出几许锋芒：&ldo;不错。刘钜是绝世高手，摘人首级如同探囊取物。我若要遣他杀人，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但是我没有。&rdo;

启春微微动容，双肩不自觉地一颤，仿佛刘钜已将冰冷的长剑架在她的脖颈之上。只一瞬，她平静下来：&ldo;不错。没有根据的话，妹妹不说，没有根据的事，妹妹不做。&rdo;

启春见识过刘钜的功夫，内心深处自然惧怕他以己之道还己之身。我甚是满意，微微一笑道：&ldo;姐姐既知道，就不要再做这种无谓的事情了。&rdo;

启春笑道：&ldo;如此说来，我要多谢妹妹饶命之恩了。&rdo;

我摇了摇头，恳切道：&ldo;我说过的，没有根据的事，我不会做。我从没有想过指使刘钜刺杀任何人，又何来饶命之恩？姐姐说这话，分明赌气了。&rdo;

筝音甫歇，笛音又起。启春拈了一枚百果糕放在我面前的刻花青瓷小碟子中，笑意如水，凉而沉缓：&ldo;我又说错了话，还请妹妹恕罪。&rdo;

之后直到下船，我未曾与启春再交一言。这短短一段水路，漫长得像我与启春之间十数年的光阴。出了城，我便要求在最近的渡头停靠。启春亲自送我上岸，默默行礼作别。风中只见她双目一红，我也忍住泪意，转身登车。天地静默，我在岸上，仿佛听见她在叹气。

我亦叹息。从此以后，世上再无关心我、开解我的启姐姐，只有高高在上、野心勃勃的信王正妃‐‐启氏。

快到仁和屯时，我下车步行。走了数十步，心中沉郁之气稍减。田野广袤无垠，嫩黄夹杂着新碧，河边环绕着深翠。天际浓云滚滚，仿佛山头若隐若现。耽于美景，我不禁放缓了脚步。绿萼终于忍不住问道：&ldo;信王妃这样害姑娘，今日这样不咸不淡地赔个礼，姑娘就原谅她了不成？&rdo;

我不觉好笑：&ldo;我几时原谅她了？&rdo;

绿萼道：&ldo;姑娘若不是原谅她，怎的一句责备的话也不说？&rdo;

我笑而不答。好一会儿，才听银杏道：&ldo;君子绝交不出恶声，似姑娘与信王妃这般坦诚，也算极难得了。还有一件，本来今日信王妃大约是来探姑娘口气的，想看看姑娘在刺驾案上知道多少，对当今禅让于信王是何看法，甚至许诺好处也说不定。谁知姑娘一袭话说得王妃哑口无言，自己的话根本说不出口。想来这于信王妃，还是生平头一遭。&rdo;

风中飘着酒香，绣鞋早沾了一脚的春泥。我哼了一声：&ldo;这在我和她之间，大约是头一遭。&rdo;

绿萼不禁叹惋：&ldo;到底还是为了一个男人生分了。&rdo;

我坦然一笑：&ldo;我和玉枢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彼此之间尚且会生分，何况我与信王妃？两个女子因为一个男人生分，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不必放在心上。&rdo;

绿萼道：&ldo;若换了奴婢，只怕不敢当面质问。&rdo;

我笑道：&ldo;&lso;鸱枭不鸣，未为瑞鸟，猛虎虽伏，岂齐仁兽&rso;[82]。装糊涂有什么意思，说开了，谁还怕谁不成！&rdo;

第二十四章固服于势

数日后，我上书辞官，告老还乡。柔桑免了我的官，只留着我的爵位，准我回寿光养病，又命青州刺史对我多加照拂。进宫辞行的那一日，柔桑身着淡黄色的齐胸襦裙，以宽大的裙裾掩饰尚未隆起的小腹。才一盏茶的工夫柔桑便起身呕吐了两次，不多一会儿就回寝殿歇息了。

我向她道别时，她眼中的不舍是真的。她想对我说什么，却总是欲言又止。她的脸上有贯穿始终的窃喜、惭愧与不安，就像小时候不做功课、偷偷玩耍、又害怕被熙平大长公主发现一般。只是这样的神色，再不能让我心生怜爱。她婉转话别，我只漠然听着。呆望着她的脸，我不禁想象起一杯滚烫的毒酒从她花瓣一样娇嫩的双唇中缓缓淌入，流转于粉白的舌苔之上，慢慢沁入心底最深处，湮灭每一下挣扎的呼吸。

从守坤宫出来，银杏便笑道：&ldo;皇太后倒是放心让姑娘去青州。&rdo;

我笑道：&ldo;我与信王妃已然明言，信王府与皇太后也该放心了。咱们且安心在仁和屯住些日子，天气热了去海边避暑，做出不问世事的样子来，那才惬意呢。&rdo;

回到仁和屯，依旧教孩子们念书。清晨入宫，午后才回到家中。课开得迟，自然散得也迟。直到亥初时分，孩子们这才全部离开。绿萼一面收拾笔墨，一遍抱怨道：&ldo;说是来养病，这才几日，又闲不住了。&rdo;我不答。绿萼白了我一眼，鼻子里直喷冷气。我只作听不见，举起书来遮着脸。

忽听有人敲门，我如闻大赦，忙道：&ldo;绿萼，快去开门。&rdo;

绿萼没好气道：&ldo;这会儿还有谁来？定是小孩子忘了东西在这儿，回来取的。&rdo;说话间，敲门声更加急促。绿萼只得抛下书，出去开门。好一会儿，只听绿萼惊呼道：&ldo;泰宁君！&rdo;

听闻采薇到了，我连忙迎了出去。采薇俏生生地立在玉兰花树下，一身水蓝绸衫在灯光下泛起温柔的波光。我诧异道：&ldo;妹妹怎么来了？&rdo;

采薇行了一礼，微笑道：&ldo;今天我去白云庵，谁知与寂晓师太多说了两句，出来迟了，半道车子又坏了，好容易才走到这里，想来是来不及回城了，干脆来姐姐这里叨扰一夜。不知姐姐肯不肯收留妹妹？&rdo;

我见她裙角上尽是湿漉漉的灰黑色，想是下车时踏在了泥水里，狼狈步行至此。我连忙请她进来，一面笑道：&ldo;只管住下。只是我这里房舍简陋，恐怕委屈了妹妹。&rdo;

采薇笑道：&ldo;多谢姐姐。哪里敢嫌简陋？&rdo;

采薇身后只跟着一个丫头和一个青衣小厮，我不禁道：&ldo;妹妹出远门，只带两个人，哪里够服侍呢？&rdo;

采薇一怔，忙道：&ldo;我本来带了五个人，一个车夫、三个丫头和一个小厮。都带到姐姐这里来，只怕不但不能服侍我，还要给姐姐添乱，所以让车夫和另外两个丫头去村里的客店歇宿了。&rdo;

我笑道：&ldo;妹妹想得周到。&rdo;说罢携手进屋。

银杏听闻人声，带着两个粗使的小丫头从厨下赶过来奉茶。我望一望窗外，只见采薇的丫头早放下包袱，随绿萼抱了被褥铺床去了。那小厮却在院中站着，呆望着大门。绿萼和那丫头一捧茶具、一捧铜盆往客房中去，俱绕到那小厮的背后。两人缩着脖子、低着头，像是生怕惊动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