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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7章（第1页）

高旸却笑不出来，只是一味看定我的神色：&ldo;我已经在襄阳城中搜出了这封密诏。唤你来，就是为了查清此事。&rdo;

我低头敛了笑容，缓缓抬起双眼，迎着高旸审视的目光，正色道：&ldo;衣带诏与兵略，玉机都不曾送去。&rdo;

高旸挺直了身子，双手抚膝，眸光寒若星芒：&ldo;你说你不曾送去，那前些日子刘钜去了何处？&rdo;

&ldo;上一次殿下来仁和屯时，玉机便已言明，刘钜去探望恩师了。&rdo;

&ldo;他的师傅究竟在何处？&rdo;

&ldo;玉机不知。&rdo;

&ldo;刘钜现下在何处？&rdo;

我微微冷笑：&ldo;自上一次刘钜开罪了李威，便再也没有回府。江湖浪子，萍踪无迹。他又不是我府里的奴婢，他往何处去，我不便多问。&rdo;他的目光仿佛有千钧重，我才站了一会儿便觉双膝酸痛，再站一会儿，未必不会给他瞧出破绽。索性也不问他，便重新坐下，一面笑道：&ldo;既说是衣带密诏，玉机可好奇得很。不知这封密诏是何模样，可否借来一观？&rdo;

高旸击掌，李威自门外进来，不待高旸吩咐，便从左边隔扇后的第二排书架上取下一只纹金填漆方盒。高旸抚着金玄相间的缠枝纹路，淡淡一笑：&ldo;在这里。&rdo;说罢揭开盖子，里面盘着一条玉銙锦带。我伸手取出，但见是天青地银丝如意纹，銙以青玉雕成，龙凤首尾相接成环，色如凝脂，形制古朴可爱。

我细细看了玉銙的色泽与纹路，笑道：&ldo;这是上等蓝田玉，雕工甚是精湛，倒真有几分似御用之物。&rdo;说罢将锦带平铺在小几上，两寸宽的青地银丝，在窗下明辉流转，似远方天高云低、海阔浪宽。边沿针脚已挑开三寸许，里面夹着一张薄薄的白笺。上面用熟悉的字体，写着熟悉的伪诏。&ldo;这针脚倒也像是文绣坊的功夫，字却不认得了。殿下究竟因何疑心此物是我送去的？&rdo;

高旸道：&ldo;我听说表妹临终前，曾赠你一条玉銙锦带以为留念，可有此事？&rdo;

我颔首：&ldo;确有此事。&rdo;

&ldo;此物现在何处？&rdo;

&ldo;曹氏所赠之物，至今仍在府中好好放着，从未被带出过京城。颜色花样，也与这条大不相同。殿下出征前曾在玉机家中翻出过此物，殿下忘记了？&rdo;

高旸一怔：&ldo;竟有此事？&rdo;

我笑道：&ldo;曹氏所赠，确是御用之物。金丝纹样，紫玉龙凤。&rdo;说着以右手食指点一点面前的青玉銙，&ldo;可比这一件贵重得多。&rdo;

高旸回想片刻，道：&ldo;听你这样说，仿佛是见过。&rdo;

我笑道：&ldo;东西还在，这就取来请殿下一观。&rdo;说罢转头吩咐绿萼，&ldo;命人将景灵宫娘娘所赠的紫玉銙锦带送来，就说信王急等着看。&rdo;绿萼应声出去传命。

高旸这才露出一丝笑容：&ldo;瞧一瞧也好。我这里恰好有两个曾贴身服侍过表妹的宫女，都说自己认得表妹身边的每一件物事。你所收藏的那条锦带，令她二人辨一辨，立知真假。&rdo;

柔桑临终前散了许多贵重物事，那条紫玉銙锦带在其中并不起眼，更不曾记档。然而信王府于此细微之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果真耳目遍及天下。&ldo;殿下才回京一日，连这样的小事都知道了。&rdo;

高旸道：&ldo;春儿提醒我的。&rdo;我口角一扬，笑而不语。高旸忙道，&ldo;我知道你顾虑什么。春儿并不知道我在襄阳搜得的锦带是什么颜色，何等纹样，自也无法教唆那两个宫女说谎。&rdo;

李威整日在我府中，也不能探知我与采薇、易珠究竟谈过什么。高旸常常不在京中，又如何能尽知启春的底细？&ldo;殿下怎知王妃知晓什么，不知晓什么？倘若她二人一口咬定这条青玉銙锦带才是曹氏所赠，那我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rdo;说着嗤的一声轻笑，&ldo;自旧年十月伤后，我是有些贪生怕死了。&rdo;

高旸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歉意：&ldo;依你当如何？&rdo;

我笑道：&ldo;令她二人前来辨认，并非不可。如何辨认，却要听玉机的。&rdo;

高旸道：&ldo;依你。&rdo;

我又笑道：&ldo;再者，人会说谎，物件却不会。所以物证比人证可靠得多。殿下只是请来了人证，还当去详查物证，才能定论。&rdo;

高旸道：&ldo;何为物证？&rdo;

我轻轻挑起锦带，但觉银丝沉重，触感清凉滑腻：&ldo;这条锦带，既有丝织纂绣，又有犀玉巧工，只要翻查少府监文绣坊与文思坊历年所做器物的簿册图样，两相比对，孰真孰假立可分辨。&rdo;

高旸眼睛一亮：&ldo;既然还有物证，那再好不过。&rdo;说罢吩咐李威，&ldo;去少府监，将景德元年以来所做的锦带玉带的簿册图样统统取来，再让他们派人来。便是翻到天亮，也要查出个所以然来。&rdo;

李威出去了，室中忽然静得出奇。红烛高照，数朵冰莲在大瓷缸中漂游，似碧水包裹住飞焰。天气并不炎热，整个书房幽幽凉凉。银杏和李威还没有回来，这乍明乍暗、忽暖还寒的片刻，或是我与高旸最后相安无事的时光。过去有多宽容，今后便有多冷酷。呆坐一会儿，还是高旸先开口道：&ldo;你去后面瞧过春儿了么？&rdo;

&ldo;已拜见过王妃。&rdo;

高旸转头望一望天色：&ldo;从前你们何等亲密，今日你便在她面前多待一会儿，也不愿意。倘若我不在城中时，你肯来看她，时常宽慰她，她就不会病得这么重。&rdo;

高旸明知启春借华阳的剑杀我时，是何等冷酷与决绝。我至死也不会忘记，她奋力拦住三才梭的右手是何等敏捷，就像被三才梭洞穿的疤痕，永远留在启春的手掌与手背。他也应当知道，我并不擅长与蓄意谋害我的人和颜悦色、卑辞好言地周旋。对慧贵嫔是如此，对启春亦是如此。我先是发笑，忽而转念，这何尝不是真相揭发前，他最后所表达的善意与情义。年少至今的惦念与数月的优容，我不是不感念，然而我与他一样，也是&ldo;骑虎难下&rdo;了。

我叹道：&ldo;玉机姿陋性愚，不堪侍奉左右。旧日承王妃错爱，思之惶恐。&rdo;

高旸有些失望，却也平静：&ldo;你也有你的性子。&rdo;

正说着，忽见一个身着翠绿绸衫的中年女人低头走了进来。只见她绾着百合髻，头上插戴一对碧玉簪并一枚累丝珠花金钗。眉眼细致，气度沉静，一望便知是王府中举足轻重的仆妇。她低眉顺眼，对我不加一瞥：&ldo;启禀王爷，太妃立等王爷过去说话。&rdo;

高旸道：&ldo;母亲唤我何事？&rdo;

那女人道：&ldo;太医新近为王妃开了一张药方，太妃请王爷一同去参详。&rdo;

高旸会意，笑容透着些许无奈，却也不争辩：&ldo;这就去。&rdo;又向我道，&ldo;你在这里坐一会儿。&rdo;

高旸不懂医术，更不通药理，新开的药方何需他看？大约是林妃听说我来了，恐怕启春不自在，不欲高旸与我在一起，所以遣人来请。高旸去后，我随意从桌上取了一本兵法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