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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8章（第1页）

&ldo;为何？&rdo;

&ldo;荆益败将，困守江陵。不肯离巢速斗，势必不能久。官军坚壁襄阳，可待其自毙，故此他迟迟不肯发兵。江陵不过是在苟延残喘罢了。&rdo;

银杏道：&ldo;那昌王呢？&rdo;

我冷笑道：&ldo;昌王既已为回鹘归义王，再起兵，便是贼寇。他已失了民心，再不可能成事了。&rdo;

银杏赞叹道：&ldo;胭脂山的天子气，果然不虚。&rdo;

话音刚落，忽听门外一阵踉踉跄跄的脚步声，锦帘一掀，一阵冷风扑面而来。绿萼失魂落魄地奔了进来，呆在当地咬着唇忍住哭泣。她必是已得知施哲的死讯。银杏不忍看，忙退了出去，帘幕合拢得慢了些，没有拦住绿萼钻心的哭声。绿萼伏在我的膝下，大哭不止。我抚着她的鬓发道：&ldo;哭吧。&rdo;

这一场哭泣，像是无边无际的大雨，整个天地都痛快了，也凉透了。绿萼哭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停下。她抬起头，整张脸都是肿的。我扶她起身：&ldo;出了这个门便不准再哭了。&rdo;绿萼点了点头。我拉着她并肩坐着，为她擦干泪水，&ldo;我知道你的心意，可你终究不曾与施大人常年相处，何至于如此伤心？&rdo;

绿萼道：&ldo;施大人是奴婢害死的。&rdo;

我叹道：&ldo;你是说先帝崩逝后，是你领银杏与刘钜去了施府么？那不怨你。&rdo;

绿萼迫不及待道：&ldo;是奴婢！是奴婢！娘娘当时受了重伤，病倒在信王府。是我引带银杏与刘钜去寻施大人的，如果施大人不知情，侯爷也不会被腰斩，娘娘就能好好地嫁给圣上，或者根本不必进宫。都怨奴婢多事。&rdo;说着握住脸又哭起来，&ldo;自娘娘行事以来，奴婢无日不责备自己。是奴婢害死了施大人和董大人。&rdo;

我一哂，却也分不清此刻是哭是笑，只觉得唇角一颤，双颊细细两行湿冷：&ldo;你有大功，施大人为先帝而死，死而无憾。你何必为此事自责？&rdo;

绿萼摇了摇头：&ldo;奴婢没有娘娘想的这样好。奴婢……奴婢只是想找借口见施大人一面，奴婢从没想过银杏与刘钜能这样快破了悬案。早知会害死施大人，奴婢便忍着不去寻他了。&rdo;说罢低下头，不敢看我。

我越听越奇。原来高曜的死因偶然大白于天下，却是因为绿萼对施哲难以抑制的相思之情。倒也不奇怪，毕竟在这皇城中，每一件情事，都勾连着国事。对绿萼，我心中有愧。

挣了片刻，我只得道：&ldo;你没有错，是我误了你。你若愿意，就代我去施府拜一拜施大人。如果泰宁君不反对，你就多留几日也无妨。活着不能在一起，死了便尽一尽心吧。你也该好好想一想以后的路。&rdo;

绿萼怔怔道：&ldo;什么以后的路？&rdo;

我微微一笑：&ldo;你不必像我一样，明明心中憎恶，却还要在皇城中度日。你可以选你喜欢的路走。&rdo;

绿萼焦急道：&ldo;姑娘这是要赶我走么？&rdo;

我叹道：&ldo;你知道每天精心服侍一个仇人，对他强颜欢笑是何等难过？直可说度日如年。我这一生，已无可转圜。而你，大可不必。&rdo;

绿萼道：&ldo;姑娘‐‐&rdo;

我笑道：&ldo;我可以为你指一户好人家。如果你不喜欢嫁人，我可以安排你去越国夫人府。若泰宁君愿意，你就留下来服侍她也好。毕竟施大人已经不在了，多个人怀念也没什么不好。&rdo;

绿萼嗫嚅道：&ldo;服侍泰宁君？&rdo;

我与绿萼俱是一怔。恍惚还是那个夏日清凉的午后，采薇对绿萼赞赏有加：&ldo;这样的丫头还不好，干脆送给我使好了。我身边的丫头婆子们，都没有绿萼姐姐这样的慡辣和口才。&rdo;绿萼认真道：&ldo;终此一生，奴婢只愿跟着姑娘，服侍姑娘。&rdo;采薇本是玩话，这一番回答却让她讪讪说不出话来。

如今想来，那拒绝的答案不知承载了多少深情，才会变得不合时宜的沉重。八年过去了，她的回答从未变过：&ldo;奴婢与娘娘自幼相伴，却远不如银杏懂得娘娘的心思，直至今日奴婢才体会到娘娘的煎熬。奴婢要陪着娘娘，这辈子都在娘娘左右。&rdo;

我欣慰道：&ldo;好。我们永远在一处。&rdo;

景祐元年就要过去，下一个年号是太平。&ldo;创本之君，须大定而后正己，篡统之主，必速建以系众心&rdo;[141]，新君受禅，心中最渴望的是一个&ldo;平&rdo;字，尚且不够，还要在前缀一&ldo;太&rdo;字，方才有永世安稳之意。

元日乃启春三十岁的寿辰，我早早备了寿礼，除夕那日命银杏送去。银杏回来道：&ldo;奴婢去的时候，皇后正在和皇长子看姑娘绘的肖像，想是皇长子裱了献给皇后的。母子俩和乐融融，两位公主也在膝下又说又笑。皇后一高兴，还赏了奴婢好些东西呢。&rdo;说罢翻出荷包，却是金锞子。金光灿灿的半袋子，铸成四时花样，丝带吊在指尖，勒出浅浅一道晕红。

我笑道：&ldo;寿礼是按制备的，并没有多余。皇后却如此重赏，真好阔绰。&rdo;

银杏道：&ldo;奴婢以为，这是皇后感念姑娘弥合他们母子亲情的善意。&rdo;

我笑道：&ldo;皇后没有皇子，说不定将来还要倚靠这个养子的。为着夫君的皇位，她已付出太多，自然一步也不能走错。你既说她有善意，那你就好好收着。&rdo;

银杏系紧细带，随手将荷包丢入屉中：&ldo;奴婢要它做什么？还是娘娘收着吧。奴婢以为，皇后当日要杀娘娘，多半还是忌惮娘娘，怕娘娘坏了事。事后皇后也曾向娘娘谢罪，多少还是顾念旧情的。再者，后妃不和，圣上整日在后宫，也不会高兴的。&rdo;

我笑道：&ldo;你既这样说了，我就姑且收着。彼此都有善意，日后皇太子被废了，也好过些。&rdo;

银杏听闻&ldo;皇太子&rdo;三个字，面上僵了一僵，斟酌道：&ldo;娘娘说皇后事事小心在意，唯恐得而复失。奴婢斗胆也问一问娘娘，这一入宫，除却皇太子，娘娘就真的不在意别的了么？&rdo;

锦绣华袍，织纹蜿蜒，委蛇盘踞，绵绵不绝。死死裹住被玷污的残躯，衰败到骨髓。我淡然：&ldo;我出身卑微，身无长物，从来就没有什么可付出的，自也没有什么可在意的。唯此一身，唯此一命，都交予先帝。&rdo;

除夕夜宴摆在了延秀宫。家宴清静，服侍的乐工也只五六人而已，丝竹悠悠，清音袅袅，和风畅畅，香氛郁郁。母慈子孝，夫妇恩爱，其乐也融融，其乐也泄泄。我不过略坐一坐，便告病回宫。

银杏一面扶我登辇，一面道：&ldo;娘娘怎么不多坐一会儿，奴婢看圣上眼巴巴地看着，就指望娘娘多留一会儿呢。这会儿回宫了也没有好酒吃。&rdo;

我笑道：&ldo;难道我是为了喝酒？人家有儿有女的一大家子，我坐在那里算什么？皇后也未必喜欢我坐着，碍眼得很。&rdo;恰逢小钱依命来接我，我便问他，&ldo;菜肴点心都送去北宫了么？&rdo;

小钱的脸被火光照得通红，笑嘻嘻道：&ldo;金水门下钥前就送去了，简公公收了。贞德皇后还赏了奴婢几口热酒吃。&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