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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第1页）

张乡甫说：&ldo;既然是陈大人，您何不快去拜望？他告诉我他住在烟雨楼。&rdo;

刘相年摇头道：&ldo;乡甫，既然陈中堂不露真身，肯定自有道理，您也不要同任何人说啊！&rdo;

刘相年话是这么说，他送走张乡甫，自己却又悄悄儿拜见陈廷敬去了。他心想今儿是什么日子？先是被诚亲王稀里糊涂召了去，夜里来了徐乾学的人，这会儿又听说陈廷敬来了。刘相年进了烟雨楼打听，大顺出来见了他。他便道是杭州知府刘相年，要拜见陈中堂。大顺平日听老爷说过这个人，就报了进去。陈廷敬也觉得蹊跷，叫大顺请刘相年进屋去。陈廷敬忙站了起来，刘相年却行了大礼，道：&ldo;杭州知府刘相年拜见恩公陈中堂！&rdo;

陈廷敬定眼望望，道：&ldo;哦，您就是刘相年呀？快快请坐。&rdo;

刘相年坐下，说：&ldo;杭州都在风传，说皇上南巡，先派了钦差大臣下来，原来确有其事呀！&rdo;

陈廷敬笑道：&ldo;相年呀，我算是让您撞上了。皇上嘱我先下来看看，并不准我同地方官员接触。皇上不让下面借口接驾，向百姓摊派，不准下面太铺张。可我觉得你们杭州有些怪啊！&rdo;

刘相年说：&ldo;中堂大人，我反对阿山向百姓摊派，反对建行宫，阿山已向皇上上了密奏把我参了！&rdo;

陈廷敬私下吃惊不小，心想刘相年怎么会知道密奏的呢？刘相年明白陈廷敬的心思，便道：&ldo;按理说，密奏之事我是不会知道的。我也本不敢说，我想自己的脑袋反正在脖子上扛不了几日了，又是对您陈中堂，就什么都说了吧。徐乾学派人找上门来，把阿山上密奏的事告诉我，让我出十万两银子消灾。&rdo;

陈廷敬更是大惊，只因说到了徐乾学，他不便随意说话。心里却想徐乾学越来越喜欢弄权，为人伪善贪墨，得寻着时机参了他才是。陈廷敬心下暗自想着，又听得刘相年说：&ldo;我顶回去了，一两银子也不出。&rdo;

陈廷敬想刘相年果然是位清官，他却不便评说徐乾学，只道：&ldo;相年，这些话就说到这里为止，我心里有数了。&rdo;

刘相年却忍不住又说：&ldo;如此明明昭昭地派人上门要银子，他就不怕人家告发了？&rdo;

陈廷敬道：&ldo;早已成风，司空见惯，只是您相年耿直，听着新鲜。人家知道您给不给银子，都不会告发的。此事不要再说，相年，我知道就行了。&rdo;

刘相年拱手谢过，又听陈廷敬把来杭州的见闻一一说了。两人谈天说地一会儿，陈廷敬忽又问道：&ldo;相年，我沿路所见，大抵上都没有向百姓摊派，可下面又都在大张旗鼓搞接驾工程，银子哪里来？&rdo;

刘相年说：&ldo;现在不摊派，不等于说今后不摊派。只等圣驾离去，还是要摊派下去的。到时候用多少摊多少，就算做得仁慈了，怕只怕各地还要借口皇上南巡消耗，多多地摊派下去！&rdo;

陈廷敬道：&ldo;哦，我料想也是如此。可皇上明明说了一切从简，下面怎么就不听呢？&rdo;

刘相年说：&ldo;大家虽说知道皇上下有严旨，不准铺张接驾，可谁也不敢潦糙从事。何况，皇上身边还有人密令下面务必好好接驾呢。&rdo;

陈廷敬问道：&ldo;相年这话是什么意思？好好接驾，这话并没有错呀？&rdo;

刘相年说：&ldo;卑府在总督衙门里也有朋友，听他们说，阿山一面收到皇上密旨，严责阿山建行宫，铺张浪费；一面又收到太子密信，令他好好接驾，不得疏忽。阿山领会太子的意思，就是要大搞排场。&rdo;

陈廷敬听了这话，忙说：&ldo;事涉太子，非同小可。相年，话就到此为止，事关重大，不可再说了。&rdo;

刘相年点头无语，忧心忡忡。陈廷敬说：&ldo;你反对建行宫，这正是皇上的意思，你不必为此担心。好好接驾，并不一定要建行宫。&rdo;

刘相年长舒一口气，似乎放下心来。他又想起圣谕讲堂一事，便道：&ldo;杭州知府衙门没有圣谕讲堂，我原想这里府县同城，没有必要建两个讲堂。可阿山前些日子拿这个说事，虽说没有在密奏上提及，但他万一面奏皇上，卑府真不知凶吉如何。&rdo;

陈廷敬道：&ldo;圣谕讲堂之事，我真不好替您做主。按说各府各县都要建，您如今没有建，没人提起倒罢了，有人提起只怕又是个事！可您要赶在皇上来时建起来，又太迟了。我只能说，万一皇上知道了，尽量替您说话吧。&rdo;

刘相年犹豫着该不该把诚亲王到杭州的事说了，因那诚亲王说是微服私访，特意嘱他不许在外头说起。陈廷敬见他似乎还有话说，就叫大顺暂避。刘相年心想这事同陈廷敬说了也不会有麻烦，这才低声说道：&ldo;陈中堂，诚亲王到杭州了，今儿召我见了面。王爷说是密访，住在寿宁馆，不让我在外头说。&rdo;

陈廷敬又暗自吃惊，脸色大变，心想皇上着他沿路密访，为何又另外着了诚亲王出来？陈廷敬知道皇上行事甚密，便嘱咐道：&ldo;既然诚亲王叫您不要在外头说，您就不该说的。这事我只当不知道，您不可再同外人说起。&rdo;

刘相年悔不该提起这事，心里竟有些羞愧。时候已经不早，他谢过陈廷敬，起身告辞。刘相年刚走到门口，陈廷敬又问道：&ldo;诚亲王同您说了什么？&rdo;

刘相年停下脚步，回头道：&ldo;诚亲王也没说什么，只道你刘相年官声很好，我来杭州看了几日，也是眼见为实了。他说有回皇上坐在金銮殿上，说到好几位清官，就说到你刘相年。&rdo;

陈廷敬心念一动，忙问道：&ldo;金銮殿？他是说哪个宫，还是哪个殿？&rdo;

刘相年道：&ldo;王爷只说金銮殿。&rdo;

陈廷敬又问道：&ldo;王爷带着多少人？&rdo;

刘相年回道：&ldo;总有二三十个吧，有架鹰的，有牵狗的，那狗很是凶猛。&rdo;

陈廷敬想了想，又问：&ldo;按规矩您应送上仪礼孝敬王爷，您送了吗？&rdo;

刘相年道：&ldo;我也知道是要送的，可如今又是疏河道，又是建行宫，还得修路架桥，拿得出的银子不足万两，哪好出手？&rdo;

陈廷敬道：&ldo;相年，奉送仪礼虽是陋规，可人在官场身不由己。王爷不再找您也就罢了，再差人找您，您先到我这里跑一趟，我替您想想办法。&rdo;

刘相年拱手谢过，出了客栈。夜已深了，刘相年骑马慢慢走在街上，觉着露重湿肩，微有寒意。

刘相年想皇上这次南巡，密派的钦差就有两拨，天知道会有什么事捅到皇上那里去。阿山参他接驾不恭，他心里倒是不怕，自己凡事都是按皇上谕示办理的。只是杭州没有圣谕讲堂，倘若真叫皇上知道了，保不定就吃了罪。刘相年想着这事儿，怎么也睡不好。第二日，他早早地起了床，坐上轿子满杭州城转悠，想寻间现成的房子做讲堂。直把杭州城转几遍，都寻不着合适的地方。

眼看着就天黑了。城里房子都是有家有主的，哪来现成空着的？跟班的便笑道：&ldo;只怕现在杭州城里空着的房子就只有ji院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