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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第1页）

片刻失神之后，他冷静的将脑中一切关于如意的杂思压制下去。专心的思索起进军建康的策略来。

第八十二章（上）

天和六年五月，徐仪自东吴出发，率军直逼建康城。

便如山崩河落一般，天下的局势在旦夕之间巨变。

义兴一战，叛军虽不至于精锐丧尽，但也不啻半边臂膀被砍。而另一半主力被萧怀朔拖在姑孰战场上，建康城并无精兵强将把守，究竟能在徐仪的攻势下持续多久，没人敢断言。

一旦徐仪拿下建康，从叛军手中将天子救出，李斛辛苦经营的局势就将丧失殆尽了。

攻守易位，所有人都在等着看李斛究竟要如何应对眼下局面，究竟还能不能再度搏出生天、逆转局势。

连张贲也忍不住要问徐仪，&ldo;你说李斛下一步会怎么走？&rdo;

日暮驻军，随军的大夫刚把煎好的汤药和做药引子的黄酒端进来，满屋子都是刺鼻的酒和糙药味。徐仪嗅到这味道也不由皱眉，但还是接过药碗来，屏息一饮而尽。这才答道，&ldo;不知道，李斛不是常人，不可用常理揣摩。&rdo;

张贲想了想，觉得徐仪说的还真不错‐‐寻常人哪有&ldo;死&rdo;了二十年还能在卷土重来颠覆乾坤的？李斛的忍性，不死不休的狠性，逆天改命的狂性，都不是正常人能有的。

&ldo;但是这种局面下，能破局的招数也不多了‐‐换成将军您，会怎么做？&rdo;

徐仪喝完糙药，忍不住又去活动胳膊，唬得大夫赶紧阻止&ldo;您悠着点儿&rdo;，也不管徐仪听不听，又一行嘟囔&ldo;外头看着痊愈了，里面却还没长好。伤口这要裂开了，再愈合可就没这么稳妥了……让您静养您不听，等老了后可有罪受了……&rdo;徐仪只回他一个温和的笑。

待大夫一行叮咛完毕，离开了帐子，徐仪见张贲还瞪着眼睛等回答，才又道，&ldo;兵法上，建康城是必救之地。&rdo;

&ldo;要回救？&rdo;

&ldo;但两军对阵，哪里容得他说走就走。&rdo;他若敢在此刻将后背亮给眼前敌人，不要说能否回救，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问题。

张贲心有戚戚焉，&ldo;是啊！所以到底怎么做才好？&rdo;

徐仪道，&ldo;这是李斛的难题，倒不必我们来替他忧心。&rdo;张贲当然不肯让他敷衍过去，还待再问，徐仪已自语般说道，&ldo;不过，若换成我……横竖建康城已救不得了，还不如背水一战、以帅易帅。&rdo;

张贲顿了片刻，才道，&ldo;以帅易帅？&rdo;

&ldo;嗯，&rdo;徐仪面容平淡，仿佛适才所说不过是平易之语，不值得深思，&ldo;丢掉建康又如何？建康城本来就不是他的。可临川王是天下平叛的赤帜，是他的死敌。临川王在一日，李斛就一日不得安宁。只要能击败临川王，他势必再度声威大震。到时候就算让我拿下建康又如何。凭我的资历和地位，莫非能震慑住局面，聚拢住人心吗？天下还不是由得他来去自如？&rdo;

张贲沉吟片刻，道，&ldo;……将军也不可妄自菲薄。&rdo;

徐仪听他语气不同寻常，不由抬眼望去。见他若有所想，便道，&ldo;倒不是我妄自菲薄。何况，&rdo;他笑道，&ldo;纵然李斛拼尽全力又如何？他打不赢临川王。恐怕在我们夺下建康之前，李斛就已经授首伏诛了。&rdo;

张贲这才回过神来，愣了一愣，笑道，&ldo;是啊。&rdo;

但那前景过于诱人了，就算明知不太可能，但张贲还是忍不住想，若临川王战死，而他们抢先攻入建康，解救了天子，一切会如何？

权力的滋味多么难以抗拒，古时名将显宦又有几人能做到淡然处之？也就只有徐仪这样的真名士，面对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谈论起来才会面不改色心不动。

但张贲也是有自知之明的。也就想象了那么一会儿，便抛之脑后了。

他只是不由又想起临行前琉璃的叮咛‐‐这个小姑娘虽比旁人反应都慢半拍，但只要给她时间，该想到的她还是都能想到‐‐那时他和徐仪都在场，但琉璃不是对他，而是对徐仪说，&ldo;我哥哥他是个好人，就只是太没志气也太没本事了。经历了这么一场大难，想必他也该知道自己的斤两。能平安当个樵夫渔翁，也会觉着喜乐吧。&rdo;她咬了嘴唇，说，&ldo;看在我们一道经生历死的交情上，就给他这么个机会吧。&rdo;

就连琉璃也知道，这次大难平定之后，临川王必定不会再满足于只做临川王‐‐也不止是临川王，任何人能一力平定这场叛乱，大约都不会安份的当一个忠臣。只不过临川王要取而代之，比旁人都更名正言顺罢了。

而他们这一行人，徐仪是临川王的表哥，天生就是临川王一党。张贲固然是萧怀猷的表哥，但偏偏只有在临川王帐下才能发挥自己的才智。他也是临川王一党。

天下大势也近乎于此。而今天下反抗李斛的中坚人物，都已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站在了临川王萧怀朔这边。萧怀猷也许算不上孤家寡人‐‐毕竟东吴这些士族在内心深处还是更同情他的。但这些江东士族本质上却人尽可夫，随便什么人占据了建康王座，他们都能奉上牛羊乡土、俯首称臣，只要别动了他们的利益，就能相安无事。

可以说，一旦天下安定，萧怀猷便是临川王砧板上的鱼肉。也许会有人为他请命，但不会真有人为他搏杀。他唯一的希望不过是，临川王未必愿意背上弑君杀兄的恶名。

所以琉璃的请求，徐仪其实是能做到的。

‐‐只要他在临川王击败李斛之前，抢先攻下建康城。而后随便给萧怀猷炮制一次假死，放他出宫去隐姓埋名的当个樵夫渔翁。如此，则两相便利。

但徐仪的名声前途恐怕也要就此毁尽了。在天下人面前，他要背负弑君的罪名；而在临川王面前，他怕又要背负意图不轨的嫌疑。

张贲扪心自问，他会为了保萧怀猷一命做到这一步吗？毫无疑问，不会。

琉璃显然是明白这一点，才会舍下他转而去求徐仪。